第5章 宽城子事件2
七月中旬的一天傍晚，关福康爷俩像往常一样吃完晚饭在客厅喝茶，几日不见的老何风风火火地回到老宅。
对于货栈的事关福康从不过问，两家几辈人累积下来的信任让他根本懒得操这份心。他只知道老何这几天没有回老宅是在忙着组织一批药材和发货的事，至于具体是什么还真的不清楚。待老何坐下喝了一杯茶征询他的意见，关福康才知道了来龙去脉。
原来，老城督军府订了一批治疗外伤的中成药并预付了全部货款，由于量大且催的又急，所以老何才一直盯着赶工没有回老宅。昨天派伙计把完成的一半送到了督军府，还有一半要两天以后才能交付。可今天督军府派人通知货栈，两天后要把另一半的货送到宽城的吉林陆军第三旅步兵二团驻地。老何急忙去督军府问明了情况才知道，老城除留守部队，其他所属战斗部队均已派到宽城，吉军和奉军已经在两省的交界处成对峙状态，驻防在南满铁路附近的日军暗中为奉军助力，也在对吉军虎视眈眈。几方势力随时都会开战，这个节骨眼儿去宽城送药材，无异于上战场。
何海和大春在南京遇险已经让一大家子人心惊肉跳了一次，老何实在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可收了货款不交付货物，对督军府也无法交待。左右为难之下，这才火急火燎地跑回来问策关福康。
听老何讲明了发愁的缘由，关福康也沉默了。良久之后，他把征询的目光看向了关英。
关英仔细的听着、分析着，见老爹看向他，这才放下一直端在手里的茶杯：“货一定要送，不然，没了信誉这买卖也甭做了。尤其是和督军府的买卖，这次弄砸了，通达货栈在老城也甭开了。”
老何无奈的点点头：“我也知道这个理儿，可宽城那边随时都能打起来，这啥事儿都有个万一，太危险了。”
关英沉思着摇摇头：“危险是有，那就是奉、吉两军开战。而且，是在我们把货送到宽城时正好赶上他们打起来或者已经打起来了。如果没有这种巧合，我们把货送到二团就回老城，就不会有危险。”
老何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他又看向关福康：“关爷，您看……”
关福康紧锁眉头首先重复了儿子的话：“货一定要送！”
然后接着说：“如果真打起来了，这些治疗外伤的中成药都是救命的东西，那就更不能耽搁。至于危险嘛，除非象关英说的，那种巧合都让咱们赶上了！如果没有这种巧合，送完货就回来，不会有危险。除了这一点，我最担心的还是日本人。他们要是从中间插上一脚，这事儿咋变化就说不准了。”
关英有点诧异：“老爹呀，这明显是奉军和吉军在争夺吉林省的控制权，该着日本人啥事儿了？”
关福康冷笑了一声：“这日本人在暗地里支持张作霖谁都知道，现在奉、吉两军对垒，以小日本的德行，如果背后对吉军下刀子也不新鲜，考虑周全一点儿还是有必要的。所谓提前有预防，到时心不慌嘛。”
停顿了一下，他接着对关英说：“你带着何海和大春去一趟吧。你在督军府有几个常来常往的朋友，跟那个井上俊一的关系也不错，遇事都能借上力。记住，啥事儿也别跟着掺乎，快去快回。”
关英严肃地点点头：“放心吧老爹！”
两天后的凌晨，寂静的老城还在沉睡之中，一阵悠扬的马铃声在城中空旷的北大街飘起。马蹄叩击着还未苏醒的街道，车轮碾过夜色中的宁静，七驾满载货物的马车从临江门鱼贯而出，驶离老城。
中午时分，宽城中东铁路二道沟车站附近，吉林第三混成旅步兵二团一营的临时营地。刚吃完饭就换岗接班的李宝柱有点犯困，但还是在哨位上不敢有丝毫松懈地努力保持着清醒。他们团前几天刚从滨江调过来，路过宽城要去农安对奉军防御备战，在这只是临时驻扎休息几天等待向农安开拔的命令。也不知道团长是怎么想的，偏要在二道沟扎营。这离中东铁路太近了，离头道沟的日本守备队也太近了。也就是说，二团的营地就驻扎在日本人宣称的“附属地”边上。所以，团里几乎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很怕一个不小心就惹来事端。
李宝柱端着枪而不是背着枪，瞪着警惕的双眼一刻不停地扫视着他们班负责的警戒线外围，以防止在他站哨时出现纰漏从而遭到班长谢老歪的责骂。
可怕什么就偏来什么！
船津和藤田是“满铁”宽城站的职员，中午吃完饭，两个人想抄近路穿过二团的警戒线去二道沟车站。对于车站附近驻扎的中国军队，他俩从心里往外地根本没有当回事儿，至于中国军队设定的警戒线，更是视若无物。甭说是警戒线了，就是当年大清的坚船利炮和八旗军队都没挡住日本人的脚步，连沙俄都败在大日本帝国手下，民国的军队又怎么敢随便拦路呢？还警戒线？也就吓唬吓唬他们自家人吧！所以，船津和藤田的脚步充满了毫不在乎的自信。
远远地就看见两个身影直奔警戒线而来，正端着枪戒备的李宝柱急忙大声喝止。见两个人毫不理会地直接要往里闯，李宝柱上前横过枪来把他们拦住并厉声警告：“军事重地，不准通行。”
从来没有被中国人拦过的船津叽哩哇啦地叫嚷着，恼怒地推搡着胆敢不让他通过警戒线的小兵。李宝柱这才知道面前的两个人是日本人，但日本人也不能随便过警戒线啊！他一边横着枪往外推着两个嘴里不停骂着“八嘎”的日本人，一边喊着离他最近的哨兵：“大勇，快叫班长来。”
没等大勇转身往回跑，事情却陡然生变。
见眼前不开眼的小兵一直坚定的拦着他们，拉扯之中船津终于恼羞成怒，突然抡起拳头把李宝柱狠狠的打倒在地，并怪叫着扑上去企图抢夺他手里的枪。倒在地上的李宝柱大声咒骂着，双手紧紧地拽着自己的枪，抬起脚踢向扑上来的两个日本人。奈何先被偷袭且一人对付两人，虽拼尽全力却还是处于下风，在两个日本人的乱拳乱脚之下已渐渐不支。
大勇见状一边大声喊着向班长报信儿，一边快速的冲过来，到了近前毫不犹豫的扑上去加入战团，和日本人扭打在一起。一时间咒骂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听见外边的喊声带着班里的士兵跑出营地的谢老歪看着几个人扭打的场面愣了一下。打得兴起的船津和藤田看见又跑出来十几个人，两个人都有点心虚的停住了手，李宝柱这才趁机拽着自己的枪爬起来，向谢老歪汇报了事情的经过。看着手下的兵被日本人打得鼻青脸肿，又听说船津强闯警戒线不仅先动手打人还企图抢夺枪支，他登时火窜脑门，咬着后槽牙冲手下的人喊道：“揍这两个王八犊子。”
手下的士兵可不管前面是不是日本人，他们只听班长的命令。“呼啦”一下，十几个兵一拥而上，瞬间把船津和藤田掀翻在地，争先恐后地抡圆了拳头，打得两个人抱着头撅着屁股“吱哇”乱叫。李宝柱冲在最前面，他捂着自己乌青的眼眶，脚脚都往船津的脸上招呼，狠狠地发泄着刚才挨打的怒气。混乱中，藤田连滚带爬，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跑出包围圈，顾不得擦一下脸上的血迹，撒开腿如丧家之犬般拼命地向头道沟方向跑去。身后，几个士兵扯胳膊拽腿地抬起已被打成猪头的船津扔到警戒线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