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宽城子事件1
关英这几天有点手忙脚乱,大儿子关宗耀已经快四岁了,二儿子关宗辉也快满两岁。坐堂、出诊游刃有余,在家看了几天孩子却弄得他焦头烂额。本想让冬梅过来帮忙,可东梅嫁给何海之后三年里生了俩儿子,此时也是在后院的房间里忙得团团转。老爹老娘因为想大孙子去北京已经有几个月了,本来早就想请保姆或是奶妈,佟玉兰坚决反对。无奈,关英只有亲自上阵了。他一会儿哄大的,一会儿哄小的,嘴里还不停地和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嘟囔着:“儿子,你们说袁世凯这大总统当得好好的,干嘛非得恢复帝制当皇帝呀?这刚过完元旦就折腾人,这不是下雨天打孩子——闲的吗?这下你娘可有事儿忙了,跟着康老师组织人集会、游行、喊口号。好像她们一喊口号人家的皇帝就不当了。老城离北京那么远,皇城里能听见吗?真是跟着瞎起哄!”
他一边照顾着孩子,一边像个怨妇似的发泄着心里的不满。但是,却对佟玉兰出去组织人员游行反对袁世凯的帝制还是支持的。因为,在提亲的当天他答应的几个条件中,其中有一条就是不能干涉佟玉兰的自由。一个大老爷们儿不能说话不算数啊!虽然如此,他对这种喊口号式的行为是否可以起到作用还是有所怀疑的。
对于关英的怀疑,佟玉兰却底气十足的教育关英:“民众的力量是强大的!有全国民众的反对,再加上唐继尧、蔡锷、李烈钧在云南宣布独立,各省先后起义,成立讨袁护国军讨伐袁世凯背叛共和,他这个皇帝肯定当不成。”
不出佟玉兰所料,随起义各省讨袁护国军的军事行动,袁世凯被迫在2月23日声言暂缓称帝,放弃了洪宪帝制,恢复了“中华民国”年号,并于5月下旬忧愤成疾,在6月6日,因尿毒症不治而亡。之后黎元洪继任了大总统,此时的民国乱是乱了点,可框架毕竟还没有塌,各地也暂时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
在全国纷乱的几个月里,老城督军孟恩远继承了上一任督军陈少常的做法,自始至终保持沉默。自己落得个安然自在,老城在这场纷乱中也是波澜不惊。而随着佟玉兰收住了忙碌的脚步,关英也从时常在家里看护孩子的手足无措中解放出来,又回归到坐堂、出诊的正常生活中。
京城,离开几年的关福康刚回来时的心情还是颇为舒畅的。再次和一些老相识聚在一起,仿佛又回到了曾经谈天说地、品茶斗嘴的惬意、欢乐的日子。更令他欣慰的是,大儿子关雄这几年也是声名鹊起,在北京的三宝堂独当一面之后,医术也是越来越精湛,在出诊诊治病患时,除非是极特殊的疑难杂症,否则,他都是只去一趟,开一次药方,基本都能药到病除。为此,在业界攒下口碑的同时,也得了一个“关一趟”的名号。因此,关福康在北京的三宝堂倒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他也乐得一个清闲。除了偶尔到三宝堂坐诊,有大把的时间和几个老友逛市场、泡茶馆和听戏。他开玩笑地对几个老友说:“再这么下去,咱老哥儿几个都快成了纨绔的八旗子弟了!”
可这种逍遥的日子刚过了几个月便戛然而止。随袁世凯宣布恢复“帝制”,北京城又开始人心惶惶,各种势力明争暗斗。拥护者、反对者也开始全面角力。北京再次成为全国漩涡的中心。好不容易回北京当了几天逍遥公,滋润的日子却被无情打断,关福康极度恼火,忍不住地骂道:“当了大总统还不满足,这又要当皇帝,也不怕那张龙椅烫了屁股!刚过几天消停日子就瞎折腾!”
全国民众此起彼伏的反对浪潮,南方各省也组成了声势浩大的讨袁护国军有了阻挡不住的军事行动,关福康也断定,这袁世凯想当皇帝恐怕是黄粱一梦。只是,他和几个老哥们儿滋润的日子就这样被打断实在是感到郁闷。
可更加郁闷的还是接踵而至。
6月14日,在袁世凯死后还不到十天,辫帅张勋利用黎元洪与段祺瑞的矛盾,率五千“辫子兵”,借“调停”为名开进北京。急电各地清朝遗老进京“襄赞复辟大业”,拥戴已退位的原大清国末代皇帝溥仪复辟。
6月30日,张勋在紫禁城召开“御前会议”,于7月1日撵走了继任的大总统黎元洪,把12岁的溥仪抬出来宣布复辟,改公元1917年的民国六年为宣统九年。
和关福康有过交往的几个前清遗老派人找到他,有意请他共同参与恢复祖宗的基业。这让关福康哭笑不得:“老关家已经有几辈人不在衙门口当差了,难得他们还能想起来关家的祖上是跟随太祖爷的!可现在的关家就是个卖药诊病的郎中,和他们早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了,再怎么缺人也不能找一个郎中和他们掺和吧?何况,就凭那五千遭人烦的辫子兵还想重新一统江山?是没睡醒啊还是酒喝多了呀?”
听到老爹的一番话,一旁的关雄忍住笑劝道:“老爹呀,他们爱咋折腾咋折腾,咱不理他不就得了?犯不着生这份闲气。”
关福康点点头:“我一个郎中当然不会去凑这个热闹,这点儿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本来打算再待些日子,现在是一天也不想待了,省得看见他们心烦。另外,三宝堂在你手里越来越好,你也闯出名号能独当一面了,我也放心了!也是该回老城了。”
在大儿子关雄的再三挽留下,几天后,关福康还是带着老伴儿和两个伙计踏上了返回老城的火车。
在他们还在路上的时候,孙中山在上海发表了《讨逆宣言》。随后,段祺瑞在日本的全面支持下组成讨逆军进攻北京,防守的五千“辫子军”一触即溃,张勋在德国人保护下逃入荷兰使馆,复辟的闹剧仅仅上演了12天便落下帷幕。
老城,关福康被老何从黄旗屯火车站接回家刚坐下,关英就从三宝堂赶了回来。京城的一些变故早就传到老城,但是,原本打算在京城多住几年的老两口突然决定回来,关英还是略感意外。他给老爹斟茶之后问道:“老爹呀,听玉兰说,张勋的辫子兵让段祺瑞给打散花了。您应该预料到他们的瞎胡闹不会成事,京城上下也不会折腾太长时间。既然如此,您和老娘应该在大哥那多住几天啊?”
关福康摇一摇头:“不想再住了。在北京待了一年,倒有半年不遭消停。连一个安静喝茶的地方都找不着。还是离他们远点吧,眼不见,心不烦。起码在老城能安静地喝茶。”
关英连连称是。
殊不知,安静的老城并不安静,表面看似祥和的老城早已暗流涌动。奉军、吉军、日本人、俄国人、革命党盘根错节,看似偏居一隅、远离政治中心、风平浪静的东北大地实则随时都会刮起血雨腥风。
民国六年,奉天督军兼省长张作霖实际控制奉天省和黑龙江省之后,为了实现独霸东北开始对吉林下手。老城督军孟恩远当然不会坐以待毙,随奉、吉两军在两省交界处发生几次冲突,他也开始招兵买马、积极备战。等到第二年张作霖升任东三省巡阅使的时候,双方都已在两省交界处陈兵列阵,大战一触即发。
回到老城快两年的关福康对于张作霖与孟恩远的奉、吉之争也是有所耳闻,但他的内心已经有点麻木了。几年来的风云变幻,令人眼花缭乱的民国乱象,让他看不到盼望的国富民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商人逐的是金钱的利,各方诸侯逐的是政治上的利。关福康算是明白了,这都在逐利的民国也没有啥盼头。
还是安静地喝茶吧!
可当整个国家处在动荡和苦难之中,岂能会有安静的地方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