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夜行
唐阅在a市待了快半个月才得以动身返程。
原本待到第十天的时候林烨给他打了电话过来，问他是不是在a市待得乐不思蜀了。
唐阅：“……你能不能说点好的听听？”
林烨停顿了两秒，语气平平道，“怎么还不回来，有人天天在家说想你了，没你在饭都吃不完了。”
“嘿嘿，我们林先生想我了吗？”唐阅欢快道，长长的反射弧又抓住了后面一句，脑门划过几条黑线，“你是在内涵我吃得多吗？”
林烨没理他，自顾自地说道，“暑假过后记得回来，别又留在那上学了。”说完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唐阅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被挂断的电话，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我操？”
又反复看了眼自动返回了主页面的手机，依旧难以置信，”居然挂我电话？”
当即就决定要赶回去和林烨打一架。
结果又被妈妈和黏人精赵子琪小朋友强行再留了几天，唐阅最后推脱自己房东突然打电话过来说房子合约有点问题，让他必须立刻回去一趟，才算是逃命一般地跑了。
夜里勉强赶上回梁城的最后一趟车，凌晨两点才到站。好在唐阅生物钟乱的可怕，这个时间点他非常清醒，下车时神清气爽，甚至还能绕着梁城的天一广场跑三圈。
当然，这只是个比喻。唐阅自觉并没有那么丧心病狂，他自以为很正常地背着书包在附近的街道逛了逛。
跑回来的比较突然，唐阅都没跟林烨打声招呼。索性现在闲着，他还没有晚上在城东逛过呢，随便走走。
唐阅顺着这条霓虹灯亮着最多的街道走了下去，发现这大概是条酒吧街，看招牌上基本都是开酒吧的，中间偶尔夹杂着几家咖啡馆和酒店之类的。路上偶尔能看见几个喝的醉醺醺人从酒吧里结伴出来，晃晃悠悠地走在路上，不时能听见夹杂着犯酒疯的自言自语。也有很多看起来依旧正常的人从酒吧出来，很镇定地走到马路牙子，嗯，吐得天昏地暗。
各家门店的招牌上led灯变换着灯光，生出了几分艳丽的暧昧与柔和。也更显得他们之间空出来的小巷子格外幽暗。
刚从一家咖啡店出来的唐阅手里捏着杯冒冷气的拿铁，在这黑暗中循着一点微弱的猫叫声往一个巷子里走去，然后在一个垃圾桶后面翻出一只虚弱的小奶猫。
唐阅借着巷子口微弱的灯光看了看，是只黄白相间的小猫咪，看不出是什么品种。倒是能看出来出生没多久，脏兮兮的小小一只。
夏天的垃圾桶总是容易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唐阅皱着眉头从包里摸出一件t恤包住小猫，正起身准备离开时，后面不远处的一扇门突然开了。一阵激烈的摇滚乐从里面传来，然后在出来的人关上门后被隔绝在里面。
唐阅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不想却愣在原地。
刚从里面出来的人正要点上一支烟，看到他时也是一愣，下意识地把手里的烟藏到身后，在昏暗的灯光中有些迟疑道，“唐阅？”
唐阅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脸色变得几分古怪。
片刻后，换下了白衬衣黑裤的工作服后的林烨，穿着自己常穿的t恤牛仔裤从后门走了出来。
他走到巷子口看见端坐在地上的唐阅时，摸了摸那颗还翘着几根呆毛的脑袋，微微叹了口气，“走吧，回去了。”顺手拿起唐阅搁在一旁的书包，步伐从容往前走去。
唐阅握着那杯咖啡，沉默地跟在林烨身后。
“刚才那只小猫呢？”林烨见他手里包着猫咪的t恤不见了，有点疑惑地问道。
唐阅无奈摊手：“被它妈追过来，叼走了。”
林烨点头，随口问道：“晚上的车吗？这么晚到这。”
梁城最大的高铁站就在这附近，上次唐阅也是坐这的车。
唐阅“嗯”了一声，又低声解释了句：“走得比较急，怕明天走不了。”
唐阅叹了口气：“没想到会在这碰到你。”
林烨轻声笑了笑，有些无奈的样子，“我也没想到。”
两人沉默地并肩走了一会，林烨开口解释道，“我在暑假这打工，酒吧老板是我朋友，在这工作比较方便。”
唐阅有些迟疑地问：“你这个朋友靠谱吗？”
林烨没想到他关注点在这，不禁失笑：“人挺好的，据他说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唐阅点点头，突然又想起另一个事，“那你是不是还没到下班时间啊？早知道我就自己先回去了。”
“差不多了，就提前了一点点，没事。一块回去吧，我也困了。”林烨揉了揉他的头发，人看上去有点疲惫。
“每天几点下班啊你？”唐阅和他随意地闲聊了起来。
“嗯……早上五点。”林烨思考了几秒，斟酌着答道。
“现在才不到三点，你居然就和我回去了？”唐阅有些惊讶地看他。
“今天不太忙，提前下班了。”林烨面不改色扯谎道。
唐阅将信将疑地看他：“请假了？”
林烨困顿地眨了眨眼，略显生硬的转移话题：“我叫了车，他应该快到前面路口了，快走吧。”
唐阅糊里糊涂地被他拉着跑，然后坐上车后林烨就开始枕着他的肩膀开始打瞌睡。
他这一顿操作下来，唐阅很多都没来得及问他。只能在心底叹气，那就明天再说吧。
唐阅微微侧目看向车窗外，路边的建筑物和路灯飞速后退，凌晨的街道褪去了白日里的喧嚣，显出一点寂寥的空旷来。经过灯光华丽的市中心后，路边的景观开始变得很单一。笔挺的桂树排列有序的立在路边，路灯在它们身上投射下的影子偶尔在风中摇曳。
夜里的风带着白日里的余温夹杂着细微的凉意，拂在脸上很舒服。
唐阅低头借着忽明忽暗的路灯看了看林烨，他长卷的睫毛因为灌进来的风偶尔会扑闪一下，灯光明亮时能看到他眼下微微有些发青。看来工作时间挺长的，也比较辛苦，唐阅在心里默默记了一笔。
唐阅自省，他这些年，日子其实一直都算很不错。虽然幼年父母离异，但两人给他生活费从没手软过。
他生活费很多，平日里也没有什么额外支出，好像长这么大从没为金钱烦恼和担忧过。
反观林烨就不一样了，唐阅知道他从初中开始就经常兼职。基本寒暑假都忙着赚钱，好像一直都没什么自己的娱乐时间。倒不是林先生养不起他，只是林烨觉得他这个本该退休的年纪还要养他这么个小孩，不想他太累。
林烨从小就爱往外跑，林先生也不知道这小孩天天跑外面干什么，但也没惹出过什么事，每次都全须全尾的回家了。
林老先生只当是男孩子贪玩，总是在他出门时塞给他零花钱嘱咐他早点回家。
虽然林烨不怎么跟唐阅聊这些，但唐阅和他认识这么久，早不动声色地把人摸清楚了。
唐阅是一直没什么经济压力，但也不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也知晓在这个年纪就要为了金钱烦恼或者奔波，总会有些难以言说的压力，也偶尔会让人有种被生活握住脖颈的窒息感。
唐阅总在心里安慰自己，“我们年轻很扛造的，没事没事。”但总归还是有点闷闷的，这么几年都这样好像也会很累，唉。
“叹气干嘛？”林烨突然问道，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有点哑。
唐阅吓了一跳，转头看他。林烨依旧靠在他肩上一动不动，狭长的眼睛睁着不知道在看哪，脸上带着几分没睡醒的恹恹。
“没有，你再睡会？”唐阅也压低声音问他。
“快到了，不睡了。”林烨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快四点钟了。
林烨坐直伸展了下肩膀，“回我家？你那房子要打扫一下吧？”
唐阅估计了一下十多天没收拾的屋子，居然忘记提前请个钟点工打扫一下了。点点头，“嗯，我们现在回去不会吵到林先生睡觉吧？”
林烨摁灭了手机揣进兜里，“我有钥匙，他应该还在睡。”平时回去都快七点了，他家老先生早都给他留了早饭然后出去遛弯了。
唐阅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我们悄悄的。”
林烨看他这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点点头，“好。”
不多时便到了老街的胡同口，两人付了车费一前一后下车了。
安静的巷子里路灯早就熄灭了，微微亮起来的天色勉强能看清路况。两人并肩走在中间，能看见模糊的影子。
还比较精神的唐阅蹦蹦跳跳着上前去勾着林烨肩膀，虽然有那么些许的勉强，“辛苦了林老师。”
“你要真觉得我辛苦，就先放开我。你这样不累？”林烨嘴上非常不客气，身体却习惯性地往他那边侧着低了点，方便他这勉强的动作做得轻松点。
唐阅闻言更加用力勾着他脖子让他弯下腰来，“你能不能别老说我身高啊，我好歹也有174！你不就比我高那么个四五六七厘米？而且我以后还会长高的！怎么在你嘴里我跟个小矮子似的？”
林烨这样被他勾着懒得使劲，于是两个人就这样勾着头弯着腰像二傻子一样往前走。虽然这俩姿态委实算不上好看，但也没人太在意这个，反正这也没别人。
林烨幽幽道：”你知道就好。“
唐阅怒不可遏：“天天催着我回来，结果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什么天天催你，我统共就说了两次。你不是还一直恋恋不舍的不愿意回来？”此间林烨依旧能保持高贵冷艳的眼神睥睨着他。
唐阅扶他起来，拍了拍二人的衣服当作整理仪容，好声好气道：“不是说了我妈一直让我多呆几天，我这是盛情难却，你懂不懂。”
林烨乖乖地站着被他整理了下衣服，却待唐阅一个不注意，单手抓住了他双手，一只手仿照他刚才的手法扣着人脖子往前走。他这动作倒是比唐阅做起来要轻松得多，自己能好好地站着，唐阅被按着头难以动弹。
“半个月不见，你最近很猖狂嘛唐小阅？”林烨语气微微上扬，心情似乎不错的样子。
唐阅努力挣扎了一番过后发现还是挣脱不开，顿时很没骨气低头，“哥，我错了，错了。对不起，冒犯你了。”
林烨：“你暑假作业写了没？”
唐阅非常哀怨：“这个事和现在我的处境有什么必要的联系吗？”
林烨理所当然道：“当然没有。不正面回答就是没写，给你两周赶紧写完，下个月给我写数学。”
“行行行，我知道了。我写还不行吗？大哥哥哥哥哥~求你了，我错了。”唐阅一番哀嚎，终于被林烨放开了。
唐阅活动了下手脚，忍不住在小声腹诽，太狠了林烨，给我等着。
林烨忽然笑着掐了掐他的脸蛋，心情颇好道，“省省力气，回去洗洗睡了。”
唐阅垂头丧气地跟在他身后，虽然搞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个状况，不过林烨好像被闹得心情还不错。算了算了，他开心就好了。
唐阅想起另一个事，“你几点起床啊？”
“你起床别喊我，差不多中午就会醒。”林烨随意道。
“我应该也差不多。”
“那你还问。”
“关心你一下不行吗。”
“走快点祖宗，我困死了。”林烨回过头来喊他。
“来了来了。”唐阅立即应声，快步跟了上去。
远处的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隔了几条街的街道慢慢地开始运转起来。街边摆摊的小贩开始做准备工作，锅炉里沸腾而出的白色蒸气在半空中打了个转就消失不见，留下淡淡的食物香气。
旧的一天已落下帷幕。
新的一天就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