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暑假
唐阅的躺平计划在假期第五天，在被妈妈一个召回电话打来后夭折了。
虽然不太愿意去a市，但难得妈妈给他打来电话喊他去小住几天。
有可能是有点想他了吧，唐阅随手收拾了几件衣服装进背包里，思绪胡乱地飘着。想起那通电话，突然有点心烦意乱。
“糖糖，暑假放假这么长时间，你，要不要回来玩几天啊？”电话里妈妈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唐阅原本拒绝的话顿时哽在喉咙，沉默了几秒还是点点头，“嗯，我明天过去。”
似乎是有点意外他会答应，妈妈的语气里透着点点欣喜，“那我明天去车站接你。”
“不用，我自己过去吧。我知道地址。”唐阅随口拒绝了，他已经很习惯一个人在各地之间辗转。而且妈妈肯定不会一个人去接他，想想就觉得怪尴尬的，唐阅有点不着边际地想着。
虽然暑假开始后并没有再继续在林烨家蹭饭，唐阅傍晚还是跑去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然后因为吃了饭再过去完美错过他们的饭点，被林先生揪着耳朵进行了一顿爱的教育。
跟林先生说了自己明天去妈妈那过暑假的事，他老人家非常地赞同：“去了好好玩几天，妈妈肯定想你了。”
唐阅四仰八叉地躺在林烨床上，抱着他的枕头有些发愁，“其实我有点不想去。”
林烨坐在书桌前用电脑查资料，闻言转头看着他，语气淡淡的，“但你需要去一趟，你一个人在这待这么久，她多少会有点不放心你。”
“我知道。”唐阅闷闷的声音从枕头底下传来，“我就是想到要呆在那那么久，就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那就待几天，早点回来。欢迎来蹭吃蹭住。”林烨盯着电脑屏幕道，眼睛都没抬一下。
没等唐阅感动，林烨又开口补充道，“早点回来补课，保证你下学期升华。”
唐阅：“……我谢谢你啊。”
虽然林烨话说得有些不近人情，第二天还是给唐阅带了早饭，然后送他去高铁站。
唐阅行李很简单，就一个书包。本来想说没必要送他，到底还是没开口，一路上乖乖地跟在林烨后面走。
林烨和他站在进站口前，后者耷拉着脑袋，浑身透露出极度的不情愿。
林烨有些好笑地揉了揉他一头杂乱的头发，把书包递给他，“去吧，早点回来。”
唐阅蔫蔫的有些提不起精神，“回来给你折腾吗，我恨数学。”
“昨天开玩笑的，什么时候玩够了我们再补课，林老师对你很有信心。去吧，到了给我发个消息。”林烨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过安检。
唐阅有气无力地冲他挥手，“我走了。”
林烨突然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非常好看，然而说出的话让唐阅脚下一个踉跄——
“晚上早点睡，别老打游戏。再让我看见你凌晨三点在线的记录，你给我等着。”
唐阅顿时脚下生风，嗖的一下消失在安检口。
林烨有些好笑地摇头，真是个小孩。
唐阅虽然心里有点不太乐意在a市呆着，其实这里的生活还算愉快。
每天吃了睡，呆在自己房间里就不会有人打扰，大体上和唐阅一个人呆在梁城没什么区别，日子还挺清闲的。
除了每天要和大家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桌上也只有他和妈妈，继父和他的小女儿四个人吃饭。
虽然家里还有他九个月大的弟弟，不过小孩子嗜睡，而且吃饭的时间有保姆带着，不需要太操心。
赵家的餐桌上气氛一向是比较安静的。
也许是因为继父比较注重用餐礼仪，虽然没有明令禁止，但吃饭时没人会说话聊天。桌上只会有轻微的碗筷碰撞声。
虽然唐阅不太习惯，但这种不需要寒暄的场合对他来说是非常美好的。
就是每天下午都会有人准时来他的卧室报道——
“哥哥！这道题怎么写呀？”他八岁的继妹，赵子琪小朋友也不知道为什么非常的黏他。
唐阅每天午休都会被迫终止在下午两点半，然后任劳任怨地起床辅导小朋友的暑假作业。
好在上午小朋友有补习班要上，不然唐阅可能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她。
更多的时候妹妹都会带上很多自己的玩具和自己珍藏的零食来找他，就算唐阅实在没睡醒起不来，也要非和唐阅在一个房间待着。小姑娘挺乖的，经常一个人安静地自己玩自己的。
再加上小姑娘长得挺可爱的，唐阅也只好默许，后来连房门都懒得反锁。
毕竟有次锁了门，傍晚才睡醒的唐阅一出门发现小朋友居然坐在他门口睡着了。然后一抬头就看见刚下班回来，走到三楼楼梯口的她爹眼神有多么的一言难尽。
之后唐阅在客厅陪她写作业时，就这个问题好好地聊了聊。
“哥哥不是跟你说了，有事可以敲门的，或者给我打电话的吗？”唐阅撑着下巴看她写作业。
赵子琪停下笔来看他，语气有点闷闷不乐的，“我敲过门了，哥哥你没听到。之前妈妈让我不要吵醒你睡觉，我就想坐在门口等你一会。我是不小心睡着的，真的，我保证。”说着还举起小手，试图证实自己的真诚。
唐阅有点无奈地理了理她垂在肩上的辫子，“好，我知道了。你是女孩子，哥哥是男孩子，以后不要总是一个人跑去我房间好不好？这样不太好哦，知道了吗？”
小姑娘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还是小声嘟哝，“可是我想和哥哥待在一起嘛，你都很久没回来了。”
唐阅哑然，又解释道：“哥哥要上学啊，所以没有时间回来。乖，以后我有空就来看你。”
赵子琪顿时更加难过了，眼泪汪汪的，“过年的时候你也这么说的，你还不是过了很久才回来。”
唐阅看她眼泪都要出来了，顿时有点头大，语重心长道，“子琪乖啊，你知道的。哥哥不是a市人，我不太习惯呆在这里，这里不太适合我。你懂吗”
赵子琪小朋友懵懵懂懂，努力地在把眼泪憋回去，哽咽道，“可是，可是这里也是你家呀。为什么不适合你，适合的。”
唐阅忍不住叹息，想说这里不是我家啊小孩，到底还是没说出口，“那我以后一个月回来看你一次好不好。”
“真的吗？那我们，拉钩钩。”小姑娘迫不及待地伸出小拇指，一脸期待地看他。
唐阅对于这种情绪变化莫测的小孩实在感到惊讶，颇为无奈地和她勾了勾手指定下承诺。
晚上唐阅难得闲下来没打游戏，躺在床上拿了本书随意浏览着。
过了一会有人敲门，唐阅以为又是赵子琪那小鬼，随意道，“自己开，门没锁。”
没想到进来的是他妈。
唐阅本来没骨头似地躺着突然正襟危坐，“妈，你随便坐。”
唐阅妈妈名为谢婉君，人如其名，非常的温婉有气质。虽然年近四十，但保养得当，依旧貌美。高龄产子对她似乎没有什么影响，身材依旧高佻纤细。一头海藻般的黑发披散，气质非常好，温柔之中不失风韵。只有眼角微微的细纹，才让人觉察她的年纪。
唐阅的眼睛和她特别像，都是圆圆大大的，非常漂亮，直勾勾地看向人的时候总让人觉出一股不谙世事的天真。
谢婉君和唐阅相处时，好像两人总有些莫名的不自在。曾经母子俩一起相依生活的日子好像成了遥不可及的梦境，模糊得快要看不清记不起了。
谢婉君点了点头，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沉默了一下，开口道：“糖糖，住在这里不习惯吗？”
唐阅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没有，挺好的。弟弟这么早就睡了吗？”
谢婉君摇了摇头，“让陈姨抱着带一会了，我过来看看你。”说完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为不可闻的叹息。
去年她生下小儿子以后不到半年，唐阅就非常执意地转学去了梁城。五个月大的小儿子身体不怎么好，需要更加细心的照顾，再加上自己那时候身体不太好，一直都没能顾上唐阅。当时唐阅是自己找人办理好了转学，甚至是买好了机票才来知会了她一声。
谢婉君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心情，大概是满满的心酸和难受。
当年要唐阅和她一起来a市，唐阅心底多少有些不愿但还是跟着来了。她也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待在梁城，长期寄放在自己妹妹家也总是不大好的，还是坚持带了唐阅一起过来。而唐阅在这待了大半年，悄悄来跟她说自己想回去，再后来没几天她查出怀孕了，唐阅突然又说不想走了。一直待到她生下了这个小的，唐阅过了快半年还是决定要回去。
唐阅的懂事和体贴是不用言说的，也带着戳人心窝子的疼。
所以唐阅后来说要回去，就算是要一个人吃住她也没再说什么。虽然觉得有些无力依旧很固执地给他卡里打了很多钱，让他好好照顾自己，又拜托了自己在梁城的妹妹多关照一下。
她本来要亲自送唐阅回去都被唐阅轻飘飘地拒绝了，“好好在家养养身子，别乱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没事。我安顿好了跟你打电话。也别麻烦赵叔了，我买好票了。”
谢婉君才惊觉于唐阅的成长，也隐约地觉察出唐阅心底没说出口的，对她隐隐的抗拒。
原本该是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在这日复一日的忙碌与疏忽中，连交流都变得有些困难了起来。
人总是不能贪心太过的，也许在她决定组建新的家庭的时候，唐阅和她就注定了要渐行渐远的。
想到下午听见唐阅和妹妹的对话，谢婉君觉得心口堵得慌。“这里不适合他”这话说得太含蓄了，唐阅大概想说的是这儿都不是他家。
房间一时之间变得很安静，唐阅不自觉地蹙了蹙眉又很快舒展开来，笑着露出了脸颊上的酒窝，“妈，我挺好的。我在那边有很好的朋友，最近考试也进步了很多。小姨他们也经常来看我，周屿总跑来找我玩呢。我在那过得很开心，也很好。你别担心我。”说着伸手安抚地拍了拍妈妈的手。
听他这么说了一通，谢婉君心里觉得苦涩，还是勉强地笑了笑，不自觉地用了点力握着他修长白皙的手，“嗯，妈妈知道，糖糖不会让我担心。”
唐阅却突然被砸在手背的眼泪烫了一下，有些慌乱地站起身。伸出手擦了擦她的眼泪，想不到该说点什么，只好沉默地揽着人肩膀站着。
“你长大得太快了，对不起。对不起，糖糖。”谢婉君埋在他腰间无声的哭着，声音颤抖压抑。
唐阅摸了摸她的长发，“没有，你没有对不起我。妈，人都是要长大的。也总是要长大然后一个人的，早一点晚一点都没有关系的。我也长大得不错，你知道的。你也很好，是很好的妈妈，你看妹妹也成长的很好。”
谢婉君有些孩子气地摇头，抱着唐阅安静地哭了好一会，缓过劲来终于红着眼睛整理了下自己。
“我过几天就回去了，开心点。”唐阅安抚地拍了拍她单薄的肩膀，“谢女士，我貌美的公主殿下，眼睛都红成这样了，这就有失仪态了啊。”
突然听见唐阅对她久违的称呼，一时间甚至忽略了唐阅很快又要回去的事，谢婉君忍不住笑了出来，“你怎么还笑我呢。”
“不敢不敢，好了。今天好好休息，我们说好啊了，开心最重要。”唐阅笑眯眯地说道。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谢婉君红着眼睛点头。末了又轻声嘱咐了唐阅早点睡后，谢女士如同来的时候一样，轻轻地走了。
世界上大多数人产生了隔阂后，总是会越来越远的，在时间的推移下，在彼此的推拒下，不是眼泪可以融化的。
他们都知道，但是眼泪有时候总是忍不住的。情绪不能解决问题，但发泄过后也许会稍稍安抚心底。
唐阅看她下了楼才关上门，转身把自己狠狠地砸到床上，身体在柔软有弹性的床上猛地跳了一下。
然后瘫倒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像睡着了，良久才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算了吧，不计较了。
希望我的谢女士，我的公主殿下，能够永远保持她的天真和美好。
也不要因为我，再有任何的裂痕与变质了。
因为我还是爱你，所以也希望你可以不要有太多负担。
而我也自私地想要自己能够自由自在，而这样欲盖弥彰继续生活，或许对于彼此来说会是个不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