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夜壹神色如常，像进自己寝宫般随意。
白行之倒是有些胆怯了。虽说他一向胆大包天，天不怕地不怕，但小时候每次他不听话，妖后都会拿鬼蜮来吓唬他。久而久之，他对鬼蜮就有一股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
夜壹感觉到白行之的紧张后，便牵住他的手，道：“不用怕，这里我已经来过很多次了，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吓人，我会保护你的。”
白行之咬住嘴唇，点头如捣蒜，“嗯嗯。”
“牵紧我的手，别松开了。”夜壹走在前面，微微侧目，弯起嘴角，给白行之一个安心的笑。
“好。”白行之握着夜壹的手越发紧了。
“云儿，你就站在我身后，要是我的手忙不过来，你就抓紧我的衣袖，千万别松开。”流音对云生道，他目光专注而神武，男子汉的气概显露无疑。
云生听后轻声一笑，拍了拍他的肩，“我不会松的。”
众人刚进入鬼蜮，魑魅魍魉就不由分说地迎面扑来。除了夜壹、叶青梅早有准备，其他人还是被惊了个措手不及。谁也没想到鬼蜮会连一个缓冲的机会都不给。
夜壹熟练地拿起扇子就杀鬼怪，牵着白行之原地转了好几个圈，不管旋转地有多快，躲地有多块，紧握着的双手都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一只魑趁夜壹不留神，爬上了白行之的肩。等白行之轻轻一侧目，见着了吓人的鬼家伙后，不禁惊声尖叫。这一叫就响彻了四方，所有的魑听见后，都往白行之这儿跑了过来。
夜壹握着白行之的手轻轻一转，往后一退，转身一扇，便将白行之身上的魑扇得灰飞烟灭。
扇完后，他便顺势将白行之一搂，往空中一跃，飞至魑群上方。他将扇子一收，双指竖在眉间，眉心的暗翎花羽便打开了，他的发色瞬间从头顶至发梢变为了靛蓝，湖蓝色的眉毛也逐渐显现出来，眉梢的碎冰也随之添了上去。
白行之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停止了，他紧盯着夜壹，手攥着夜壹的衣领，一动不动。
夜壹睁开眼，本就深邃的瞳孔变成了暗蓝色后，瞬间又幽深了不少。
白行之注视着他的瞳孔，清澈而幽静，感觉自己好像能透过他的眼睛，看见他身后那片广袤无垠的星宇，璀璨而悠远。
白行之情不自禁地低头一吻，他微微抬眸，目光撞上夜壹的剪水秋瞳，手轻抚着夜壹的脸颊，嘴唇微微蠕动，语带柔意道：“世上最美的不过是星宇和你。”
夜壹淡定的心瞬间躁动了起来，听见白行之的话后，他微微颔首，轻声一笑，露出洁白如雪的牙，像是得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一样开心不已。
他侧脸迎面吻了一口白行之，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搂着白行之的手抱得更紧了。
夜壹将身上的扇子往地下的魑群一扔，魑群便顿时灰飞烟灭。
他抱着白行之缓缓从空中下落，将他放在地上，对他道：“这里的魑魅魍魉还是有些不好对付的，你自己要小心一些，不要离我太远。”
“嗯。”白行之的心情也很好，他拿出那把很久未用，感觉都快生锈的剑，对剑灵说：“诨儿，快去帮我干掉这些垃圾。”
“不想动。”剑一动不动。
“那也行，既然你如此没用，那等我出去了，就把你留在这里，反正你什么都不想动嘛。”白行之用激将法呛它。
诨儿听后，一开始不以为意，但看白行之真把它扔地上，不管自己后，发现他好像是动真格的，于是连忙屁颠屁颠地飞到白行之身边，帮他斩杀了不少魑魅。
流音见状，调侃了一句，“诨儿真是几十年如一日的欺软怕硬啊。”刚调侃完，剑灵就“嗖”地一下窜到流音身边，剑锋过处，几缕黑发落到了地上。
流音看见自己被割掉的头发，真是又气又笑，“你真是剑如其名，诨的很。”
诨儿不再理他，屁颠屁颠地跑到主人身边，为他斩魑魅。
云生看见他们五个人在这边杀魑魅魍魉杀的满头大汗，鬼王倒是非常悠闲地站在一边观看他们，他心生好奇，便问流音：“这些魑魅魍魉是不近鬼王身吗？”
流音还未出声，鬼王就抢先一步道：“那当然了，我是鬼王，哪个鬼敢近我的身，那不是找死吗？”
“瞧你这个得意劲儿，乐死你得了。”叶青梅杀鬼怪杀累了，没好气道：“你就不怕我被他们吃了？”
“他们要能吃你，只能说明我这个做师傅的太失败了，你连魑魅魍魉这些个低阶鬼都打不过，还不如被吃了呢。”鬼王故意激叶青梅。
她最喜欢干的事之一就是激叶青梅，特别是在叶青梅小时候。每次看叶青梅被她气的面红耳塞，无处撒气，抡起拳头，就满鬼界追着自己打，她就觉得十分有趣。
“嘿嘿，我不吃你这套，略~。”叶青梅一手杀鬼，一手作鬼脸逗鬼王。
鬼王轻轻叹了口气，扶额道：“现在的小孩真是难带啊！”
一行人终于杀到尽头后，鬼王才走在前面，施施然道：“这是怖蜮，接下来要进入的是刀蜮。大家注意自己脚下，别轻易踩地哦，小心一脚下去，自己的脚就没了。”
刚走进去，就看见刀蜮地上不时冒出些锋利的刀片，而且还非常没有规律。
流音刚要抬脚往前走，鬼王手指就轻轻一挥，一道黑光就将流音的脚给掀到了后面去。
流音觉得莫名其妙，可他一倒地，就看见自己刚刚要踩的地方冒出了一片大刀，大刀锃亮的刀面闪过一道亮光，狠狠地晃了两下流音的眼睛。
“都友情提醒过了，不要瞎踩，你们现在所站的就是安全地面，再往前走一步，下面是有刀片还是没有刀片就不知道了。”说完鬼王双手一插，大摇大摆往前走，她走的地方还是有刀片冒出来，但是伤不到她。
流音见后就有些纳闷了，“就算她是鬼王，可刀片还是冒出来了啊，为什么她没事呢。”
其他人没说话，倒是白行之反问了一句，“不然你以为鬼王是怎么当上的？”
白行之难得声音低沉，表情严肃，他目光中透着叹息，“人、妖死后，魂魄都还在，好一点的升到神界做神了，差一点的就沦落到鬼界做鬼了。当然，也不乏有些人还未死，就因为功德圆满，可以直接升为神，但这毕竟是少数。”
“死后升入神界的神是不可以繁育后代的，但生前升入的可以。所以神帝可以和神后生出夜壹。而做了鬼，自然就不会有繁育这一说。”
“意志坚定点的孤魂，做鬼了还可以清醒地在鬼界谋个职位，混口饭吃，有事做。没什么大问题的鬼魂，还可以转世为人、为妖。一旦脑子不清醒了，留在世间会危害别人，就只能沦为鬼蜮中的一缕孤魂野鬼，每天都像那些魑魅魍魉一样，无根无所地飘荡在这令人绝望的地方。”
“不过，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是绝望了。”白行之的心像是被一个什么东西触动了，一种伤感的情绪突然涌上心头。
他控制住自己的心情，觉得很奇怪。他向来也不是个伤春悲秋的人，也许是从小在妖界快乐地长大。让他不知道世间还有像鬼蜮这样的地方，收集了所有被抛弃的孤魂，而这些孤魂只能漫无目的地在这无边无际地灰暗世界里游荡。
他觉得很残忍，也很可怕。
夜壹看出了他的心思，便握住他的手，传音道：“以后我们都不会来这的，你不会，你的家人、朋友不会，我也不会。”
白行之回握了下夜壹的手，见鬼王已经趟到了刀蜮尽头，便继续道：“我记得父王以前给我讲过鬼王的故事。”
“每一届鬼王都是从‘万鬼扑食’中选出来的。其实，就是在所有想要争当鬼王的鬼中，将其他的鬼全吃掉，让自己成为最后一个人，那她就是鬼王。”
“而进行‘万鬼扑食’的第一步，就是赤手空拳过鬼蜮。不能用术法，不能用灵力。”
“在第一关怖蜮，鬼王必须从大门一直走到蜮尾。在走的过程中，会有成千上万只魑魅魍魉爬到她的身上，啃噬她的身体。”
“魅是艳鬼，专摄人心魂，吃她的心智，其他的魑魍魉全是怪，就是分食她的五脏六腑。虽说没有伤口，不会流血，但还是会有疼痛的感觉。”
“趟过了怖蜮，就是刀蜮。要成为鬼王，就得忍受世间所有的酷刑，刀刑就是其中一种。他们不能想办法，怎么让刀不伤到他们，只能径直走过去。”
“只不过这些不仅会受伤，还会流血。最后是炼蜮，趟过了炼蜮才能到万鬼扑食的鬼蜮。”
“在这里，所有争相要当鬼王的鬼，都会互相斗殴，互相吃掉对方。但有些来到这里的鬼可能只是想找到一个值得托付的鬼王，跟随他。”
“与前面不同的是，这里有商铺，有酒家，大家比的不仅仅是术法和武力，还有智慧。”
“印象最深刻的是，父王说，当时鬼王通过自己的谋划，让两个已经结为同盟的帮派分崩离析，互相斗殴，最后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当时波诡云谲的局势究竟是怎样，我不知。只从父王的话中明白了，她也是一位值得被尊敬的君王。”
流音和云生听完，心中不禁肃然起敬。
流音一开始对鬼王十分不屑，他觉得这只不过是一个最低等的鬼而已，和尊贵的神，富有的妖相比，真的不算什么。可听完白行之的话，他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能被称之为王的人，又怎么可能只是一个世人眼中被唾弃的鬼呢？
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她早就用她的坚毅、勇猛和智慧战胜了那些如饿狼扑食般的掠夺者，成为了统领他们的王。
夜壹目光微微转动，落到刀蜮尽头那个一往无前的背影上。
也许，当时她也是这样朝漫无边际的黑夜走去，一脸的自信与无畏。像她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世人的认可，也不会在乎别人的目光，因为在不为人知的以前，她就做好了当王的准备。
她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万人拥戴的盛景，而是一个人眺望时，看见那些流离失所的孤魂能有一栖息之地，一份安稳所在，便是她的快乐。
在夺得鬼王桂冠前，她就已经是一位当之无愧的王了。
叶青梅不知道鬼王的前世今生，只知道她和自己相伴的那些年。
她记得每次年末算gdp的时候，自己总要调侃一番鬼王。
可鬼王每次都会不厌其烦的说：“我们只是一只鬼，干嘛要像人类和妖族那样拼死拼活的奋斗，有一亩两分地，有事可度日就很好了。他们拼死拼活想要获得的快乐，我们现在就可以拥有。你敢说你每次偷吃我桂花糕的时候不快乐吗？”
叶青梅想起鬼王那理所当然的目光和永远都崛着的嘴巴，就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她不知道原来在她还未出生之时，鬼王就已经经历过那么多人世变幻，趟过那么多刀山火海。
看来她说的的确没错，自己还是一个幼稚鬼。叶青梅微微垂眸，叹息一笑，声音中透着丝丝无奈。
也许，是时候放手了。王本来就是孤独的。
在众人叹息感概时，夜壹仔细观察刀出现的时机和位置，也逐渐发现了它们的规律。任何被称之为没有规律的事情都一定有其内在运行的规律。
夜壹深知这一点。
“我发现了刀冒出的规律。但以白行之和云生的修为，还是过不去的，还得我们带他们过去。到时候你们就跟在我身后。”夜壹对大家说。
流音点了点头，本来还准备问一句“怎么带”，结果就看见夜壹将白行之抱了起来，一边往里走，一边道：“若行走的过程中，刀还是冒出来了，你就跟着它上升的速度上升，万不可比它高，因为你高了，它也会追着你变高的，而且还会影响其他冒出来的刀。”
流音有些没懂他的意思，“你说的是个什么意思，我没太听懂。”
白行之大声喊：“傻啦吧唧，就是如果你运气不好，刀冒出来了，你就在它快要冒出地面之时，用和刀上升的速度贴着刀锋升就行了。俗称，在刀尖上行走。”
“哦。”流音似懂非懂地跟着夜壹走。一旁的叶青梅却早已轻车熟路地走了过去。
流音震惊，“你怎么这么熟练，莫不是以前练过？”
流音只是开玩笑说了一句，没想到叶青梅直接道：“还真被你猜对了，小时候鬼王最喜欢把我扔到刀蜮来练轻功。”
流音：“够狠！”
一行人走过了刀蜮后，鬼王站在蜮尾，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感觉你们术法也不弱啊，竟然如此墨迹。”
“嗯…”流音本来想解释来着，结果鬼王压根没打算和他们聊天，直接就把他们带入了炼蜮。
刚走进去，一股滚烫的气流就迎面扑来。炼蜮蜮如其名，走进去跟走进一座火山的感受没什么区别。
在炼蜮里，不管站在何处，都感觉整个人都要被烤化了。热就算了，还时不时从地上蹦出几只岩浆小鬼。
岩浆小鬼都是一些生前被火活生生烧死，死后怨念极大的孩童。
岩浆小鬼从头到脚都是由一块一块火红的不规则石块组成。石块与石块之间还有不大不小的间隙，间隙里面流淌着滚烫的岩浆。
“这个就要更加小心了，要是被岩浆小鬼碰着了脚，你的脚可能就变成炭烧猪蹄了。千万不要让岩浆小鬼碰到自己。”鬼王在前面大步向前，边走边提示，活脱脱像个鬼蜮观光线路的导游。
大家小心翼翼向前，夜壹提醒白行之，“你在前面走，我跟在你后面，要是有岩浆小鬼想跑出来，我就一扇子把他扇走。”
“好。”白行之和夜壹错身，走在他前面。
炼狱的路并不是康庄大道，而是一块块不稳定的岩石。每一块岩石只能容得下一个人站，在岩石周围到处都是流淌着的滚烫岩浆，掉进去就会不由分说，立刻化掉。
一行人走到中央后，突然，一只岩浆小鬼就从下面冒了出来，抬手就往白行之脚上抓。
白行之看见了，就立马蹦跶了一下，看岩浆小鬼抓空了，他还嘲笑它：“看来你也没有多厉害嘛。”
不料，岩浆小鬼，瞪起眼睛，鼓起腮帮子，往上一跃，竟和白行之并肩而立。它的脚下翻滚着岩浆，岩浆托着它，与白行之并肩。
“不要和它说话。”夜壹话说晚了，就直接把白行之往后一拉，拉入自己怀中，把灵扇往岩浆小鬼那里一扇，灵扇便把岩浆小鬼击倒了。
大家见势不妙，加快的过炼狱的速度。可没想到，岩浆小鬼倒下后，更多的岩浆小鬼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直接往炼狱的石块上撞，撞得大家在石块上摇摇晃晃，一个站不稳就容易摔进岩浆。
“这是岩浆小鬼发怒了。他们可能会摧毁脚下的岩石块，大家小心。”夜壹道。
“不是可能，是已经开始了。”叶青梅刚说完，她脚下的岩石块就被几个岩浆小鬼推到了。她没有站稳，一个踉跄就朝岩浆中，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