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鬼王眼尖手快，往下一跃，便接住了叶青梅。
她将叶青梅搂在怀里，把岩浆小鬼的脑袋当踏板，赤脚踩着岩浆小鬼的脑袋，一步一步飞到了炼蜮蜮尾。她将叶青梅放在地上。
叶青梅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看她凛然的目光。
“还以为你不会接我呢？”叶青梅低头一声轻笑，似有些羞涩。
鬼王很少会帮她，因为她是她的师傅。师傅总是严格的，即使小时候她掉入刀蜮，腿被刺伤了，鬼王也是面不改色地站在刀尖之上，告诉她如何度过这关，并不在乎她是否只是一个小孩子，她的腿上是否正在流血。
在修炼上，她一向是冷漠极了的。叶青梅没想到她会救自己，毕竟鬼王一向对自己唯一的徒弟很是自信，自信到习惯性见死不救。
鬼王嘴角一弯，道：“我可不想你变成鬼，我身边的鬼还不够多吗。”
叶青梅目光呆滞，心中似有所触。
刚走到炼蜮中间，白行之脚底下的岩石便被岩浆小鬼给融化掉了。岩石和岩浆融为了一体。
岩浆小鬼贪婪地望着白行之，试图一把抓上白行之脚踝，并将他拖拽下来。
正当它意欲抓上去时，夜壹眼疾手快，一把搂住白行之的腰，在快要融化掉的岩石上轻轻一踮，便飞到了前面的岩石上。
白行之紧紧攥着夜壹的衣袖，“这岩浆小鬼竟如此厉害，着实把我吓着了。”
夜壹安抚似地拍了拍白行之的肩，“没事的，有我呢。”
说完夜壹眼神一变，变得冷漠无比。他凝视着岩浆小鬼，拿出灵扇，双指并拢，灵扇发出攻击术法，一股蓝光朝那作祟的岩浆小鬼飞去，术法所到之处，皆陨为灰烬，岩浆小鬼化成的那一点灰烬轻飘飘落入岩浆中，消失殆尽。
夜壹转身，一边搂着白行之的腰继续往前走，一边用灵扇除掉周围的岩浆小鬼。
云生和流音也渐渐跟了上来。
“真的是被热死，我为什么要跟着你们趟这趟浑水。”鬼王一边说一边变出把竹扇，施了术法后，竹扇便悬浮在空中，给她疯狂扇风。
“最烦炼狱了，不知道是哪个讨人厌的家伙子设计的，真真是要把人热死才甘心。”鬼王衣服都湿了好几轮了。
她抬头看了眼云生流音的位置，骂道：“真是一届不如一届，现在的崽怎么都这么弱，还没过来吗？”鬼王遥望了下炼狱内，叹了口气。
叶青梅抬手擦掉额间的汗水，她的衣服也湿了几轮。“再等等吧。我看那夜壹灵力术法到是了得，应该快了。”
说时迟那时快，夜壹带着白行之也到了炼蜮蜮尾，和鬼王叶青梅汇合。
流音跟在云生后面，为他清除周围的岩浆小鬼。
有些岩浆小鬼被赋予了狡诈阴险，总是时不时的潜伏在他们前面的岩石旁，偷偷融掉岩石根部，只留一点点支撑，想趁他们不注意，让他们失足掉入岩浆内。
流音被这些小鬼烦死了，干脆拿出灵器为云生铺了一条空中桥。
空中桥是通过使用极品灵器中贮存的丰厚源灵力和筑术来搭建出一条由灵力筑成，筑术加持的可供人行走的灵力桥。
因为这玩意要用极品灵器，和注入非常稀有的源灵力，而且只能使用一次，所以只有各界很少的有钱有权的贵族才可能有那么一两个。
云生见后，不带犹豫地踏上空中桥，走到了蜮尾。流音也随之跟了上来。
“不错不错，虽然术法不咋滴，但人还挺机灵，知道用空中桥。”鬼王难得地夸奖了流音一番。
“过奖，要不是蜮内不能用瞬移术，那还需要拿这玩意儿。”流音谦虚道。
“不亏是妖界的贵族子弟，还是有钱使的。像我就舍不得用这个，太贵，而且只有一个，不是紧要关头，还真舍不得。”鬼王道。
其实，我还有好几个。流音吞了一口口水，硬生生将这句话憋了回去。
“接下来要进入鬼蜮了，大家小心，别一个不小心就被恶鬼勾了魂。”鬼王难得正经带领一回。
“勾魂？”白行之问。
“嗯。”夜壹应了一声，“自盘古开天辟地，混沌逐渐归于秩序，衍生五界以来，鬼蜮就存在了。这里收纳了这几亿万年来所有不再轮回的魂魄。”
“有些是罄竹难书，不被赦免的恶鬼，有些则是不愿落入轮回中，不幸落入鬼蜮的弃鬼。”
“这些鬼是只来自人界和妖界吗？”流音似乎问了一个蠢问题。
“不是，”夜壹摇摇头，“四界皆有，虽说神死后就什么都没有了，但神界还是会有些半妖半神的存在。这些生灵的魂魄也是可以进入鬼蜮的。”
“因为异界从未有过生灵出入，所以只收纳了四界的魂魄。”
“那为什么他们会勾魂？”白行之继续问。
“据说是因为他们在鬼蜮建立了自己的世界，但鬼蜮内的世界没有掌权者，也没有法则。一旦有生灵进入鬼蜮，恶鬼们便会如饿狼扑食般夺取他们的灵力。“
”因为没有限制，所以危险。”
夜壹说完，便转身对白行之小声道：“这里危险，待会儿你跟紧我，别走丢了。”
“嗯。”白行之握了握夜壹的手。
一行人进入鬼蜮后，一股难闻的腥臭味便从地面上翻涌而来，熏得白行之他们立马捂住了鼻子。
夜壹给自己施了一道闭鼻术，也顺带给白行之施了一道。
“闻不到的感觉真好。”白行之耸了耸肩，轻松放下衣袖。
“怎么会这么臭？”流音也赶紧给自己和云生施了闭鼻术。
“我刚刚仔细闻了一下，应当是妖魂被恶鬼吞噬后留下来的。”云生眉间紧锁，心中忐忑，看向流音，小心翼翼道：“而且是赤狐贵族，等级应该很高。”
白行之觉察到流音的神情后，便问：“会不会弄错？毕竟这味道这么刺鼻，兴许是别的什么族类的魂魄也未可知。”
云生微微摇了摇头。他知道，如果流音知道，这很可能就是蚩尤三魂七魄中的一魂，会非常难过，可与其待会儿直面真相给自己当面一击，还不如现在就给流音一个心理准备。
白行之走过去拍了下流音的肩膀，“也不一定就是，先别难过。”
“你们这群小鬼怎么磨磨唧唧的，”鬼王不耐烦地叉着腰，“不管魂魄是死是活，待会儿总是会找到的，急啥子。”鬼王真是被气的都飙出了方言。
她拿出一支并蒂双生花白玉簪，将头发轻轻一挽，用簪子别了起来。
叶青梅盯着鬼王，眼睛一动不动。鬼王回头瞥了她一眼，一脸好奇问：“就算我天生丽质，你也不用看这么久吧？”
“没，”叶青梅回过神来，嘴角轻提，似有些害羞地垂下眼眸，“只是没想到这簪子你还一直留着。”
“什么簪子？”鬼王皱眉，一脸不知情的样子。
“就你头上那支啊，你不记得了？”叶青梅脸上的笑意淡去。
“这只簪子不就是一只普通的簪子吗？没灵力注入，也没术法傍身。我就随手一拿，和你有关系吗？”鬼王揣着明白装糊涂，她知道这是叶青梅送予她的，但她不想叶青梅想太多。
叶青梅嘴角抽搐了一下，“没事，没关系。”说完便独自一人往前走了。
鬼王不以为意似有笑意的脸也垮了下来，她看着叶青梅的身影，心中很不是滋味。
夜壹和白行之他们也跟了上去。
走过那片腥臭之地，他们便踏入了鬼蜮正常生活区。
这里的天空永远是漆黑一片，不比外面的夜晚还有星空与月。鬼蜮里用来照明的全是鬼火，鬼火发出阴森森的绿色光芒，照亮了这片浑浊的生活区。
街道上脏乱不堪，尽是血腥与酸臭。
每一个魂魄被扼杀时都会留下一滴源灵力，待七日后，这滴源灵力便会自动破损，流出一滩漆黑的血液，释放出一股难闻的酸臭味。这味道比夏日里挤在一堆大汗淋漓的莽汉之中所散发的臭味都要难闻。
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魂与魄漫无目的地在大街小巷中飘荡，他们不知道干什么，也不知道去往何方。他们想起在世间经历的苦痛与折磨，突然发觉这样居无定所的游荡已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他们不过是个毫无快乐而言的弃儿。
白行之走上前，朝一个魂招手，这个魂毫无反应。于是他又走到一个魄前挥手，这个魄直接从他身边飘走。
他皱眉道：“我记得魂和魄的灵域内是残留了意识的，可以说话，可以思考。为什么他们看起来，好像不会说话，不会思考的一样？”
“哀莫大于心死。”夜壹道，“他们是被四界抛弃的弃儿，被发配到这暗无天日的鬼蜮，就算还残留了一点心智，估计也早就被绝望吞噬了。”
“心死？”白行之若有所思。
“嗯。”夜壹走到他身边。
“可…就算是罪大恶极的魂魄，只要他们有生灵的意识，不就应该被当作一个生灵来对待吗？”白行之问，他看向夜壹，“如果有罪，罚他就好，为什么一定要让他们，在这个破地方度过接下来漫无期限的时光？”
“相比让他们成为没有欲望的游魂，让他们重新活一次不更好吗？”白行之问。
“这…难吗？”夜壹问自己。他瞧见白行之如此认真地说这段话，自己不禁也陷入了深思。
不管是罪恶的、还是善良的，只要他们是世间的一份子，就应该被善意以待吗？可象征着公平的法则又该何去何从？如果他们被善良以待了，会不会有更多的人触犯法则，行不义之事呢？
这个问题很复杂，也很难。
“如果鬼蜮是像花园那样的地方就好了，就算被抛弃，也可以劳作赎罪，还能看见光。”白行之随口感叹了一句。
还能看见光。这句话反复萦绕在夜壹心间，瞬间点醒了他。
再坏的人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变坏了，更不是一出生就是恶的。
那些被发配到鬼蜮的有罪之魂，或是常年累月作恶多端，或是一气之下犯了不可饶恕之罪，但他们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坏的。
与其磨灭掉他们的欲望，让他们没有回头路，成为世间最腌臜之地的弃儿，传递着怨念与悔恨，还不如保留他们有生存的欲望，驯化他们。
不求能走上多正的途，但求伸手还能触碰到光亮，还能活着。
“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夜壹目光深沉，不自觉道。
“嗯？”白行之看向他。
“你说的有理。只要是有意识的生灵，就该有活着的权力。”夜壹道，他双手微微抬起，搭上白行之的肩，表情郑重，“我现在还没有能力去做，但我一定会去做。”
白行之扬了杨眉梢，虽然听不太懂夜壹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他懂了自己的意思，且认可了。
“我相信你。”白行之说完，踮起脚尖，吻了一口夜壹的脸颊。
夜壹面无表情的脸上微微泛红，连耳根子也忍不住红了起来。
“这把罪魂丢入鬼蜮的主意是谁想的，真冷漠。”白行之撇嘴。
夜壹：“神帝。”
白行之：“……”
一不小心吐槽到自家岳父，可还行。
夜壹：“神帝刚开始掌权，因为罪灵的事情苦恼了很久。后来发现有鬼蜮这个地方，便定了法令。”
“凡符合四十九条规定的罪灵，皆打入鬼蜮，永世不再入轮回。”
白行之：“但我听你之前说还有一些不愿入轮回的魂魄也来了鬼蜮？如果说鬼蜮是接收罪灵地方的，那他们为什么能进来呢？”
夜壹：“因为除了持令牌者，进入鬼蜮的魂魄皆有去无回，除非有神帝的赦令。有些魂魄想保留前世的记忆，但又不愿意留在鬼界世间，便选择了入鬼蜮。”
流音走了过来，“你们小两口聊啥呢，聊的这么起劲，鬼王都进了零轩了。”
“那我们先过去吧。”夜壹对白行之说。
“好。”白行之道，说完便侧身对流音说，“就随便说了一些鬼蜮的事。”
“哦。”流音说完便回到了云生身边。
夜壹歪头，凑到白行之耳边，温柔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占有欲：“阿之你不用和流音解释，他只是随口一问。”
白行之样子有些乖巧：“哦。”夜壹站直后，白行之有些心猿意马，感觉他的气息好像还停留在自己耳边似的，脸颊也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这个让自己心猿意马的人还非常不知羞耻地扣上了手。
进入零轩后，一个面若苦瓜的魂飘了出来，道：“各位客官有什么需求吗？”
鬼王下巴一抬，示意流音张嘴。流音还有点眼力见，立马道：“我们想打听点事。”
魂也不多说废话，直接拿出一张帖子，上面标明了各类消息的价格。
“这零轩是用来买卖消息的地方吗？”白行之小声问夜壹。
“嗯。零轩是鬼蜮最大的消息贩卖所。”夜壹道。
白行之指了指那张标明了价格的帖子，“这帖子上的价格为什么标的都是灵力啊？一般不都是以华币、金石为价吗？”
夜壹：“因为鬼蜮里没有真正完整的生灵，这些魂魄不需要吃喝，也不在乎穿着。他们只需要能让他们活下去的灵力。”
白行之瞪圆了眼睛，“吃灵力？”
“嗯。”夜壹点头，“有条件的就开了零轩，贩卖消息赚取灵力，没有条件的大多数会选择和其他魂魄决斗，输了的就被吃掉了。”
“那他们不会也吃我们这种有血有肉的完整生灵吧？”白行之脊梁陡然一冷，冒了好些虚汗。
夜壹点头：“会，我们这类闯入鬼蜮，完整的生灵正是他们垂涎欲滴的。”
白行之听后不由得松开了夜壹的手，双手交叉抓紧自己的胳膊，连忙捋了捋，“真可怕。”说完他又想起刚刚街上不理睬他的魂魄，“可刚刚…”
“那些魂魄心已死，失去了意识，没有判断力，也不会决斗了，只能等着被别的魂魄吃掉。”夜壹解释，目光中闪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深意。
白行之咬了咬嘴唇，左手抚上夜壹的肩，轻轻叹息了一声。
流音仔细瞟了眼帖子，“妖界贵族且灵力丰厚术法高强者——一万源灵力。”他看见“一万源灵力”后瞋目结舌，就算是炼制空中桥的灵器，注入其中的源灵力也不过三百滴。一万滴确实价格太高了。
白行之看见后，走上前去，有些愤懑道：“我看你们这是在针对性收价，毕竟要打听妖界贵族的人不会是穷人，再不济也可以用自己的灵力来抵，你们是看准了他们身上珍贵的灵力坐地起价吧？”
白行之音调高了好几度，他自己没有这么多灵力，估计流音也没有，按照流音这头倔驴的脾气，定是要用自己的灵力来买消息的。
要不是威胁对这些魂魄无用，他都想动武了。
“我们就是坐地起价。”魂魄直截了当，一副神气模样。
白行之被噎得都想抡起拳头揍他了。
云生倒是十分冷静地问鬼王，“鬼王可有办法？”
鬼王摆摆手，摇头道：“若非神帝令，他们也不会告诉我。”
“这么窝囊？”白行之不小心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说完他便偷偷瞥了眼鬼王。
鬼王并不介意，“没错，很窝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鬼王朝叶青梅瞥嘴，一脸委屈样，叶青梅现在不想理她。她便无趣地趴在桌上看着流音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