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
妖界虽说物产丰饶，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但妓馆、雅苑这样的地方可不少。毕竟生活总有无聊之时，富家子弟，达官贵人们也总有想要消遣的时候。
既然有需求，就自然会有供给的产生。而这些贵人们随便一个赏钱就足够一个普通家庭小半个月的生活开支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有利可图就有人趋之若鹜。
不过妖界的妓馆并不等同于人界那些世俗的妓馆。毕竟这里是妖界，不止有人，还有大部分妖。
所以大多时候，你和一个人在一起，瞧对方身姿婀娜，一笑百媚生。但一觉醒来，定睛一探，才发现睡的是一个什么什的物种。
遥记几年前，有一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天生怕蛇。家里人从来不让蛇怪靠近自家孩子，为了避免孩子受蛇怪所扰，还专门去一神庙求得护身符一枚。只要蛇怪近公子身，就会自动显露原形。
小公子一直平安无事长到及笄之年，少年总是好奇心极强，在几个好友的怂恿下，便瞒着家里人，偷溜了出来，到百花楼厮混。
好巧不巧，在百花楼听曲时，一醉汉不小心撞掉了公子的护身符，公子也没发现，就继续听曲。
因听身边好友讲诉男女欢爱之事，内心深处压抑了多年的小野兽频频作怪，小公子一向骄纵成性，索性一试究竟。
谁曾想，他选的这名女子，偏是个蛇怪所化。身上没护身符，自己术法又不精，也看不出对方是何物。
无巧不成书，有一侍从捡到了小公子的护身符，一打听，才知这护身符是小公子的，便连忙给他送了过去。
见小公子春宵一夜，也不愿打扰他的好觉，便轻轻把护身符放在他床头。
等小公子美梦初醒，本还想与女子缠绵一会儿。眼睛还没睁开，就用手寻女子，可一摸，顿时发现触感不太对劲儿，便依稀睁开了睡眼。
谁料，一睁眼，看见自己搂的竟是一条巨蟒。小公主顿时被吓的五感尽失，一时间竟翘了辫子。
此事在王都被传的沸沸扬扬，一瞬间妖界的妓馆便闻名了四界。
后来大家再去妓馆，便渐渐以听曲聊天为主，很少有人会去春宵一刻。
当然，也不乏勇士去春宵，毕竟自己化的再像人，活的再像人，也终究是妖，只要找对了伙伴，觉也可以睡的很舒适。
妖界妓馆与别界不同的地方还有一处。因妖界是四界经济最繁华，物产最富饶，人民最自由之地，所以它的情报相较其他三界，传播的也更为迅猛。
而妓馆便是情报汇集，传播最为广泛之地。
为了便于管理，妖王专门训练了一支强劲干练的暗士，蛰伏在妓馆各处，有老丫、男妓、女妓、男伎、侍从等等，还设立了一个私密的情报筛选部门，专门筛选来自各妓馆的情报，汇总整理，并提炼有效的信息，最后汇成文书，呈递给妖王。
不过这些事，我们天真贪玩的小殿下自是浑然不知的。他带夜壹去南馆，单纯是因为想要带夜壹去听王都最正的曲儿。
“尹佑！”白行之欢快地朝一青衣男子挥手。这位名为尹佑的男子长着一双深情的丹凤眼，不笑时静若处子，笑时便如清风徐来般给人以清爽的视觉享受。
他的长相虽算不得上乘，奈何老天爷赏饭吃，他天生就有一副好嗓子。不管唱什么曲，他都唱的字正腔圆，婉转悠长，余音绕梁不算，还得让人听有回甘，颇有响遏行云之态。
不过最吸引人的，倒是他天生自带的忧郁气质，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收获了不少迷妹。
人送称号“雅公子”。
白行之和他处的非常愉悦，两人时时相谈甚欢，偶有兴致，还会谈至深夜，有时觉得不尽兴，便干脆彻夜畅聊。
天文地理，古今各界，名人轶事，野史密谈，尹佑都能与人畅聊不止。与他聊过天的人都会想要和他交友。
可这人什么都好，偏对交友这件事有着近乎偏执的原则。有钱有势的达官贵人也好，满腹经纶的有才之士也罢，若是看不对眼，他理都不会理，更甭谈交友了。
“相谈尽兴即可，交友便免了。”这是他经常婉拒别人的话。
当别人还不愿乘兴而至，尽兴而归时，他总会用一句“相交不如怀念”来搪塞。
其实，他不愿交友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懒。懒于应付，疲于维系。
不过，白行之是个例外。
白行之在听了他的曲后，虽然很喜欢很欣赏这个人，但听闻他不喜交友，便不去打扰他。他觉得当一个真诚的听众也着实不错。
可他不主动结识尹佑，尹佑却主动来结识他。两人一来二往便熟络了，不久就成为了挚友。
很多没能结交尹佑的人，都会因为嫉妒而在外面贬低他，说他根本就不是真清高，而是瞧不起我们这些小门小户，说他只想结识贵族，攀慕宗狐王权。
反正，那话能有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有些不识趣的人还故意把这些话传给尹佑听。谁料，尹佑听后，不但没恼，还反问一句，“你若是宗狐贵族，也可来结交一二啊，可你是吗？”
这话不知被哪个腌臜小人给传了出去，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那些在背后说小话的人被呛的不行，吃了好一顿瘪。
当白行之听见这话后，他并不在意，反道：“我欣赏的是尹佑这个人，既如此，那些疯人说的疯言疯语，我又何须在意？”
小殿下此话一出，一时间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大家觉得再聊这件事，没什么意思，便渐渐闭嘴不言了。
虽说尹佑放言只想结交宗狐贵族，但他真正交的也只有白行之一个。久而久之，两人的友情便如那松树般长青。
尹佑听见白行之的呼声后，转身，满心愉悦地向白行之小跑而去，“你这家伙，可算是来看我了，再不来我这，我都觉得你要从四界消失了。”尹佑调侃了白行之一句，他看见夜壹后，便眉梢一抬，示意白行之介绍一下。
白行之会意后，便兴奋道：“哦，我一高兴，都忘记向你介绍了。”
白行之右手一摊，满脸笑意，道：“这是夜壹，我媳妇儿。”
尹佑被白行之这话惊的不行，连忙收拾好自己快掉的下巴，“你从哪拐来这么好看的男子，莫不是？”
尹佑话还没说完，白行之都猜到他后面铁定没什么好话，便打断他道：“想什么呢？这可是神界的夜神殿下。”
就是那个被后母折磨得不喜言辞、被众神和神帝偏心对待，从小饱受欺凌的夜神夜壹？
尹佑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回了肚子里。他看向夜壹，眼带笑意，非常优雅有礼道：“原来是夜神殿下，失敬失敬。”
“惭愧。”夜壹礼貌回应。
“夜神殿下这么美的男子竟然被你拐回来了，真是天理难容啊。说他是世间最绝，可有异议？”尹佑调侃白行之，有些嬉皮。
“当然没有，我家夜壹就是世间最绝美的男子。”白行之笑道，笑之余还不忘瞥两眼夜壹。
见夜壹没有生气，还满眼惬意地看着他。白行之心里松了口气。
两人一边说说笑笑，相谈甚欢，一边跟着侍从，走进了一间雅间。
夜壹也紧跟其后。
夜壹看着前面两个有说有笑的少年，顿时有些悟了，果然是什么性子的人就和什么性子的人结交。
一开始还以为尹佑是个安静雅公子，结果是个和白行之一样活泼顽皮的。
果然眼见也不一定为实，都是表相。
尹佑见了白行之，虽是欢脱顽皮本性暴露无遗，但一旦唱起曲，就又恢复成那忧郁雅公子的姿态。
在外人面前，不管是唱曲，还是畅谈，他一向彬彬有礼，从不大笑一声，言一句不雅之词。
可在白行之面前，他干脆歇下所有包袱，用最真实的自己与之交往，这也是白行之为什么能成为他唯一挚友的原因。
一曲唱罢，尹佑便走到白行之身边，坐了下来，和白行之夜壹一起吃酒聊天。
待白行之将他与夜壹的故事长篇大论说与尹佑听后，尹佑感概道：“原来你们是这样相恋的，果然缘分到了，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是啊。”刚讲完和夜壹相恋的过程，白行之的嗓子都有些干了，本想拿起茶杯，囫囵喝一口。
夜壹却恰好递上了一杯温水，“喝温水吧，茶有些冷了。”
“那好吧。”白行之笑了笑，便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等白行之喝完，夜壹借口想一个人在南馆转转。白行之和尹佑欣然同意，夜壹便一人走出了雅间。
他出来，是因为他觉察到尹佑想一个人和白行之好好絮叨一番。白行之回妖界后，见完家人，就立马拉自己去见尹佑，想必两人确实交情匪浅。既然他们是多年好友，自己又何须坐在那里，影响别人的雅兴呢。
即使是再情深的一对儿，也要给别方足够的私人空间，让他有所适从。不然抓的太紧，反倒伤了亲密。
不过，夜壹出来，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星王和他说过，妖界王都的妓馆向来是妖王收集情报的主要机构之一。
南馆这么有名，收集情报，自是少不了它的份。他想一个人探一探这南馆的虚实。
夜壹沿着来路一路往回走，走到一间名为“醉矣”的房间后，见房间门半掩着未关，心想里面的人应该是聊天时，忘记关门了，便抬手一拂袖，给自己施了一道隐身术，堂而皇之的走了进去。
等走进去一看，夜壹从脖子到脸唰地一下通红。他身子僵硬，想离开却动弹不得。转眼一看，原来是“醉矣”里面，有一对赤身裸体的男子正在行灵修之好。
从来没有看过真人版男子灵修之好的夜壹，顿时羞红了脸，转身就跑了出去。他扶住门外走廊上的栏杆，连忙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镇定了下来。
夜壹伸出修长的手指，抬手捂住自己躁红的脸，试图让自己的脸降降温，“呼~”他深深吐了好几口气。
等情绪稍微缓和平静下来后，他便开始仔细观察南馆的房间布局。
从“醉矣”这间房往外走十间，门上皆带有“矣”字，而且里面时不时就传出一些“咦咦啊啊”的叫声，夜壹猜测“矣”就是“咦”的化音。估计都是用来行灵修之好的房间。
而从“醉矣”往前走十间，门上皆带有“雅”字，如白行之尹佑那间房，就叫“青雅”。这一类房估计就是用来喝酒聊天的雅间。
南馆一楼正中央有一个室内小型戏台子，可供客官们听曲听戏，也可举行比较隆重的小型盛会。
围绕着一楼戏台子，有一圈名带“艺”字的房间，这些房便是提供给客人听单曲单戏的。
夜壹疑惑，都发“艺”这个音，难道不会情急之下，错把“艺”听成“矣”吗正当夜壹小有疑惑之时，就听见楼下照顾生意的老丫喊了一句“二楼‘矣‘字间一位。”
原来是通过前面加一个楼层来区分。夜壹明白后，便继续观察南馆老丫和一群男侍，还有来来往往的一些客人。
他发现每当有客人与男侍相谈甚欢，不经意间透露出一些消息时，男侍们都会偷偷用一种特殊的符号，将信息简记下来，通过灵贴将信息传递到后院的一间陋室中。
灵贴上带有妖族贵族特殊的隐身术，一般人识别不出来。
夜壹能识别出来，完全是因为平时看书看的比较多，对于各界的一些术法，还是略知一二的。
夜壹隐身走入后院，朝一间较为显眼的陋室走去。
走到门口时，发现陋室外还设了一道结界。结界非常特殊，用了灵狐贵族特制的密文。夜壹看出了结界上面是灵狐贵族的密文，但太复杂了，以自己现在的能力，暂时还破不了。
夜壹也不想在这儿转悠太久，便瞬移回到了二楼走廊。他准备先回到“青雅”间，等以后有时间，再慢慢探寻。
经过“醉矣”时，夜壹熟稔地施了一道闭耳术。施完后，他耸了耸肩，轻轻松松走了过去。等到了“青雅”间，他便撤了术法。
进屋时，屋内飘来一阵酒香，夜壹抬眸一瞥，就瞧见了白行之和尹佑，看他们的样子，应是喝的有些醉。
尹佑见夜壹来了，便走到门外，礼貌道：“殿下，阿之有些喝醉了，你若想喝酒，就陪他再喝一会儿吧，喝完记得送他回家。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嗯。”夜壹点了点头。
尹佑走后，夜壹走到白行之身边坐下。
白行之瞧见夜壹后，十分兴奋地抬起爪子，就往夜壹身上一扒，将脑袋靠在夜壹肩上。
白行之伸出食指，轻轻勾勒夜壹棱角分明的面部轮廓。他醉眼乜斜，轻飘飘道：“我的媳妇可真好看！”说完，还捂着嘴，像是在偷乐似的，“嘻嘻”笑了两声。
“嗯，我知道。”夜壹特意回应了他一句。
白行之听后身子一挺，脑袋一抬，没坐稳晃了两下后，醉眼朦胧地望着夜壹。他的表情有些严肃，他微微皱起眉，眼神像是在透过夜壹看别的什么似的。
他闭上眼，摇晃了下脑袋，抬手揉了揉眼睛，抿嘴一叹，声音似有些啜泣，“你为什么要骗我呢？骗都骗了，还那么狠心，不肯骗到底。”
白行之的声音好似委屈极了。
夜壹却更疑惑了，“骗？”
白行之抓住夜壹的肩膀，疯狂摇了他两下，咬紧嘴唇，注视着他。
夜壹心中一凉，他感觉到了。白行之并没有在看他，而是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白行之将嘴唇咬的更紧了，看夜壹的眼神也更深远，与平日那个悠闲活泼的白行之全然不同。
夜壹还没反应过来，白行之就将身子压了上来。他咬住夜壹的唇，先是狠狠地咬了一下，而后又像是不忍，心疼他似的，便用舌尖温柔地抚摸伤口。
他的吻炽热而不猛烈，像是在你耳边低语般，诉说着心中的百般惆怅，万千柔情。
“可我还是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你啊。”他用最深情地声音一顿一顿地说着喜欢，又用最哀伤的语气说着那个“啊”字。
夜壹蓦地愣住了。他的心此刻如临深渊，而他却只能低头俯视深渊，深渊也毫不留情地露出邪恶的笑容，凝视着他。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一股黑暗的力量便伺机潜入他的灵域之中，和他一同立于三重境。
“原来连你最爱之人，都待你这般薄情，真是讽刺。”心魔居高临下道，满是讥诮意味。
夜壹并未理他。
心魔见夜壹不说话，此刻又逮到了夜壹的痛处，恨不得立刻征服夜壹，进入四重境。
但他冷静了下来，想要先乱其心智，便道：“其实，我都有些同情你，你说你来这世间干什么？没有人爱你，更没有人在乎你。你不在乎的，贬低你；你在乎的，欺骗你。你觉得这样的人生有意义吗？倒不如痛痛快快放弃，让我来主宰你的身体。”
夜壹没有理他，安静打坐。
“你贪念既起，就算现在不肯把身体给我，也终有一天会被我夺去。我们何苦互相折磨。”心魔开始劝慰夜壹。并用极具诱惑性的语气道：“放弃吧。”
夜壹继续闭目打坐。
心魔见夜壹懒得搭理他，心中的不悦冉冉升起，嗖地一声便冲到夜壹面前，和他搏斗。
夜壹早有准备，他一个瞬移，轻松闪过。
随后，二人便开始了殊死搏斗。夜壹这次的力量明显不如上一次，虽说最后还是战胜了心魔，但他在与心魔的打斗中，明显感到有些吃力。
心魔输了，但并未气馁，反问了一句，“你真的不贪吗？”
夜壹没有作声。
心魔无奈飘走。他姿态悠闲，并没有任何不悦的情绪。这次来，本来就是为了试探一二，没想到效果比预料中的要好，心情自然也差不到哪去。
等心魔走了，夜壹独自一人站在浩瀚无垠的灵域之中，捂住胸口，“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红的血，他抬手拭去嘴角的血。
他知道，这血并不是和心魔搏斗后留下的隐患，而是内伤，他觉得心有点痛。
不，是好痛。
他轻掀薄唇，对着空无的灵域，喃喃自语，“我贪，时间。”
说完，半晌，他克制地深吸了一口气，用术法控制住眼中噙满的泪水，不让它们滴落。
他神情复杂，像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般，缓缓说出那句，“也贪，一个他。”
说完他松开手，撤了术法，泪水从脸颊流淌而下，化为滴滴晶莹的蓝色水珠，涌入灵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