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师与轮回（三）

    “封印？靠你这根看上去软弱无力的锁链？”

    白发“美人”那双无神的瞳孔里缓缓浮现出一圈若隐若现的瞳孔。随着那圈暗棕色的瞳孔浮现，深邃如渊般的眼神让整个道观里都为之一寒。

    “这具凡胎俗体，竟然真的能够支撑起吾的神力，看来他能够触及我们的世界也并不是偶然。只是这眼睛……竟然连我的神力也只能暂缓修复，这又是为何？”白发“美人”伸出一只手来在面庞上的双眸之上拂过，那深如沉渊般的眼眸缓缓失去了光明，再次回到了最初那般空洞无神的模样。

    “即便是神力也无法修复么？”盘坐在白发“美人”面前的老者眉头一挑，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他叹了一口气双手对着身前的白发“美人”虚按一记。

    那条被白发“美人”嗤之以鼻的禁神锁仿佛一条灵蛇一般在白发“美人”的身躯上游走。

    “叮铃铃”的铁锁敲击的声音不断的在白发“美人”身上响起，禁神锁在白发“美人”的身上越卷越紧，很快就彻彻底底地勒进他的身躯，将他身上那件银色的衣袍卷起千万道皱痕。

    “我说过了……凡人，你们这些不入流的玩意以为取了个禁神之名就真的能够囚禁神明了？”白发“美人”嗤笑一声，“可笑……凡人终究不明白与神的差距，哦……更加准确地来说……那叫做天堑……”

    “神明又如何？不过是借着凡胎种下一道神念之种罢了，你真以为能够发挥出你一个神明真正的实力么？”老道的嘴唇枯裂，却毫不在意地说道，他手里的动作也未落下一丝一毫。

    在那条缠在白发“美人”身上的禁神锁上，一道道复杂的铭文随之浮现，一道接着一道，没有丝毫的间断，然而这些细密的铭文不断地随着锁链的本身在白发“美人”身躯上蔓延，与他那件被勒得有些变形的银色衣袍上的小字不断地对抗着。

    “看来是我小看了你这锁链，竟然有如此威灵，能够挑衅我一神明的意志……”“白发”美人喃喃自语道，说罢他轻轻抬起左手，那根洁白如玉石雕刻而成的手指搭在了身前的锁链上，一阵刺耳的嗡鸣声在小小的道观里回荡，即便是端坐在白发“美人”面前的老道这般修为也是不适地皱起了眉头。

    “只不过是一件人间的凡品罢了……抵挡我的神明意志还是太勉强了一点……”白发“美人”的嘴唇轻启，嘴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充满了冰冷的神性。

    话音未落，那条缠绕在白发“美人”身上的锁链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似的，宛如有生命一般不安地颤动起来。

    “镇！”

    老者的眼皮猛得一跳，双手对着身上缠着铁锁的白发“美人”猛得按下。

    刺目的光芒从锁链上骤然亮起，那从锁链上散发出来的光芒宛如利刃一般深深地刺入白发“美人”的体内，可白发“美人”却至若惘然地端坐在那里。

    鲜红色的血液从白发“美人”的周身上下渗出，那仿佛是一朵朵血花在他的淡色衣袍上绽放似的，炫目又令人畏惧。

    “老东西……你这般镇压我的这抹神性，后果是什么你知道么？”白发“美人”斜眼看着自己身上一朵朵绚烂的血花蔓延，眉梢有些不受控制地挑了挑。

    “不过是把我徒儿的性命带着你这颗神性的种子一同毁去罢了，你真的觉得老夫会为了这小子的性命纵容你的力量留在凡界？”老道轻笑一声，“你藏在这小子的身体里许久了，应该明白我和这徒儿的恩怨，那么你就来猜猜，我能不能为了这天下苍生毁去你这具神性的载体？”

    “你还真舍得啊……有时候我在怀疑，到底我是拥有神性的神明还是你才是了……”白发“美人”似乎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他微微抬眼扫了一下老道那张凝重的脸庞，“既然如此，我明白你这个凡人的心思了……也都别藏着掖着了，老东西……称你一声师尊倒也是抬举你了，拿着这么一条破链子在这里束缚了我半晌，我……也乏了……”

    缠绕在白发“美人”身上的锁链发出一阵瞬间紧绷的动静，随后白发“美人”就这么缓缓带着身上沾满他血迹的锁链站了起来。

    “真是遗憾……你这条锁链好像不起作用了……？瞧瞧你那腐朽不堪的身躯，那已经花白的须发啊……若是能够成神，便能永垂不朽……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了，难道你真的不愿意随我去往神界瞧瞧么？”

    白发“美人”高傲地翘起自己那宛如玉雕的下巴，一双无神的眼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老道那稀疏的白发。

    “我说了，我会把你的神性彻底封印，即便要抹去我这位爱徒的性命……”老道嗤笑一声，“毕竟年纪大了，想要对付神明也有些力不从心了，这条禁神锁只是一个开始，看来老夫也要竭尽全力了……”

    突然道观里周遭的迷雾无风自动，木架构成的窗阑边上轻薄的纱帘猎猎作响。

    从氤氲的迷雾之中透露出一道道闪烁的铭文，他们好像事先就藏在那里似的，在一个合适的时机突然浮现出来。

    一道道宛如八卦阵中跳跃出来的符号朝着白发“美人”身周黏去，符号如跗骨之蛆般钻入白发“美人”的皮肤，深入他的骨髓，深深的刻痕在他的皮肤下缓缓地挪动。

    若是换了常人恐怕早已在这种情形下痛苦地惨叫着晕厥过去，可白发“美人”却好似没有感受到来自身体发肤的疼痛，一双无神的眼眸始终死死地盯着老道那枯槁的面容。

    “八卦焚骨印……喔……在这个凡人的脑袋里应该是个不错的封印术了……用符文刻入人体骨内，限制体内灵气的运转。在凡间确实能够限制住大部分人的行动了，只可惜我这具身躯也是一具凡躯啊……”

    “本来预想到了我那宝贝徒儿会来，便摆了一个封印阵准备好好招待他。可未曾想到我那徒儿突然换了个魂，倒是让为师觉得有些头疼了。”老道伸出一根干枯的手指对着白发“美人”轻轻一点，“你若带着你的神躯来老夫也就束手就擒了，可惜仅有一道神性种子罢了，你这骨头不出五十息恐怕就会被我的印记焚毁，即便是神性种子也需要载体才能够存活，你……该如何？”

    刺目的炽白色火焰从白发“美人”的身周猛得窜起，熊熊燃烧的火势像是野兽啃食猎物尸体般发出噼里啪啦般大快朵颐的动静，白发“美人”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难以抑制的抽动。

    “没想到凡人竟然能够创造出如此精妙的封印术，不愧是凡界中触及到了神界边缘的人类啊，看来作为神明也应该给予你们这些凡人一些尊重了……”白发“美人”单手捂住自己不自觉抽动的面庞，他那双藏在手指缝中无神的眼眸缓缓地转动，突然间猛得一翻。

    灰白的瞳孔中像是细胞分裂一般从上下两侧缓缓出现了两个缺口，很快双眸瞳孔中出现的缺口越来越大，将灰白的瞳孔分裂成了两边，而分裂后的瞳孔竟然缓缓地出现了淡褐色的光芒，在经过了一瞬间的颤动后突然绽放出了异样的神色。

    “重瞳？”老道遥指着白发“美人”的指尖轻轻一颤。

    “用神力都无法修复的失明，想必是他用光明作为代价交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所以我的神力即便修复了他的眼眸也会再次被夺走光明。”白发“美人”轻笑一声，“可神是全能的，是全知的，即便这个角度无法完成的事情从另外一个角度便能轻松实现……不是么？”

    “你……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老道那张枯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讶于不解的神情，即便是方才看到爱徒被神性种子夺取神魄也没有这般大惊失色。

    “哈哈哈！你应该很疑惑吧？让我来猜猜看……他用自己双眼的光明换取了什么？”白发“美人”不再分神留意身上升腾的炽白色火焰，而是用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沉吟起来，“既然是永远失去光明那想必是以光明作为代价的规则了……是什么东西的代价能够让一个触及神界的凡人永远失去光明呢？”

    “哼……哈哈哈……哈哈哈！”老道突然释怀地笑了，他笑得那么张狂，又那么肆意，就仿佛刚才脸上的诧异从未出现过那般。

    “你笑什么？”白发“美人”看着老道不解地问道。

    “原来如此……我这徒儿啊……为师……错怪你了……”老道有些怅然若失地倒退几步跌坐在地，霎时间仿佛又苍老了几岁，宛如一副骨架般坍塌在地。

    “莫名其妙……既然无法修复这双眼眸，那我便将这双眼毁去后彻底地改变，现在……它是一双神明的全知之眸……”白发“美人”有些爱怜地用双指拂过自己那双看上去有些诡异的双瞳眸子，嘴角浮现出一丝得意之色，“现在，有了神性的眼眸便能抑制住凡尘世间万物的规则，你这蕴含了凡尘能够蚀骨的阴火又如何阻止我的脚步呢？”

    “阻挡？我如何阻挡你呢？你有了他的身躯，我如何忍心抹去他的存在呢？若是为师早点明白……早点明白……会多好呢？”老道无措地摇了摇头，“也好……这样你的身体将会成神，也算是不会腐朽的存在了，至少你可以带着夜儿的魂魄永存了……”

    “你们人类很奇怪……”

    白发“美人”第一次皱起了他的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