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师与轮回（二）
“没想到如今的你已经能够掌控时间与空间的法则了么？”那个蜷曲在座位上的老者松懈的眼皮微微一颤，眼眸的缝隙里透出来的光更甚几分。
“也没师尊所说的那么夸张，只不过是略微领悟了一些皮毛罢了……”白发“美人”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是颇为得意，可他接下来的话语却像是突然坠入冰窖般阴寒无比，“若是能够真正掌控时空之力……师尊……我可不会容许你在此阻挠我……”
“哈哈哈！”
那个萎靡的老者突然放声大笑道，
“看来时间真的会改变一个人，那时的你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废徒，遇事不决是你最大的毛病！可如今掌握了这般恐怖的力量，也会对着为师这般危言耸听了？”
“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为了能够一次次在轮回里挣扎，寻得那一线生机……我可是在时空的奥义之中沉沦了许久啊……”白发“美人”那飞速律动的手指突然停下，在他捏完最后一个指诀后，周遭的一切开始迅速地变化。那散布在道观周围的仙雾像是受到了庞大的牵引力似的开始不断变幻着，仿佛一切都向着过去倒退。
那歪扭着倚靠在方正座椅上的老者的脸上皱纹竟然伴随着这股奇怪力量开始退散，那宛如一截枯木的脸上竟然像是朽木逢春般泛起一抹异样的生机。那老道的眼底伴随着这股异样的感觉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丝诧异，随后那股诧异之色变得愈发浓烈，最后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这……你真的……怎么可能？”老道那张从耄耋之年变成刚刚过去半百之余的脸上露出了一种骇然，不过紧接着一种欣喜若狂的神情也油然而生，他那双原本已经不足以支撑他起来的软弱双腿竟然一下子支撑着他从那张座椅上站了起来，“小……子成……你……？”
那心中狂喜带起的波澜让这个脸上变得神采奕奕的老人连说话都显得有些生硬起来。
“诶……看来……我这领悟得还不够深刻啊……”
白发“美人”有些失望地看着周遭散去的仙雾，看着这间熟悉又陌生的道观房间不由得长叹一声。不过当他看到房间中央那宛如老树盘根错节的铁锁后眉间有些不安地抖动了一下。
“莫不是这禁神锁当真能够限制时间的流逝速度么？就连花费了这么大力气也不能撼动这片空间么？”
白发“美人”有些懊恼地皱起眉梢，他那双空洞的眸子有些无奈地抖动了一下。
“哈哈哈哈……”
放肆又充满激动的大笑声从一旁的老人口中传来，他迈动着坚毅的步伐缓缓靠近盘坐在一旁的白发“美人”。
“没想到我用这禁神锁将你的轮回之身囚禁于此竟然是明智的选择，若不是这禁神锁封闭了这一整片的空间，恐怕今日还真要被你见到你那其中一世的彷徨模样了……”
老人用力地拍着手大笑道。
“现在的你……又如何应对我这返老还童的全盛之姿呢？我的徒儿呐……”
“真是可惜……还是低估了这神器的厉害……没想到以我这般层次竟然还会遇到这般掣肘……”白发“美人”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他缓缓抬起头来，用他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眸茫然地看着缓步靠近的老者。
“不得不说……师尊的宝物还真是千奇百怪，不负当年千机天尊的威名啊……只是这一小件锁链就让徒儿一下子落入了下风。”
“既然如此，为何不速速束手就擒？”
老者原本花白的鬓角已经变得一片墨黑，他那张红润起来的脸上青筋抽动，一双深邃的眼眸与白发“美人”那双空洞的眸子对视在了一起。
可当老者的瞳孔迎上白发“美人”那双无神的眼眸的那一刻还是情不自禁地躲闪了一下。不知道为何，那是一种莫名的心悸感，亦或是一种说不出的怜悯与慈悲感。
“怎么回事？我的心境竟然会因为他的眼神……？不对……他哪来的眼神！”老者的心中微微颤动，他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过这种令他不安的感觉了，上一次有这种心情的时候是什么时候了？是爱女封魂入剑的时候？还是眼睁睁地看着爱徒无情地选择了天下苍生时不经意瞥到的冷漠的眼神？
“不对……不对……都不对！”
老者的心底里在疯狂地呐喊，可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说不出话来了，更加准确地来说是他已经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了……
“师尊……您教过我，入道者应秉承慈悲为怀，兼济苍生的宽宏之心，为了执念徒增杀戮，最后会堕入魔道，永堕阿鼻……”
白发“美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仿佛突然失去了原本作为一个人应该拥有的人情味，他嘴里喉中发出的声音就像是一个冷漠无情的神明机械般地诵读梵文。
“你……你……你的身上……竟然出现了一丝神性？”
老者突然发现自己可以说话了，他脱口的第一句话就将他心中最为震撼的猜测吐了出来。
“师尊……救我……”
白发“美人”的口中突然吐出几个字来，那熟悉的语气短暂地又回来了。
“怎么回事？你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老者那已经泛黑的鬓角又突然变得花白，周遭的一切迅速地发生变化，浓郁的仙雾再次缭绕在周围，一切又变得朦胧与模糊。
“这……这是我触及到了那个层面后沾染的一丝神性……为了重溯时空，我压制不住这神性之种了，一旦祂在我的体内生根发芽……神明就会借我的身重返人间……”白发“美人”紧咬着牙关，他似乎在做挣扎，体内两股磅礴力量不断地互相对冲，即便是他这般的躯体竟然也要压抑不住那两股力量之间产生的余波。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你竟然已经触及到了那个世界？为何？那有为何会发生这种结局？神……怎么会？”老者的脚步重新变得虚浮，很快垂垂老矣的肌肉不再能够支撑住他瘦弱的身躯。他缓缓倒下，正好也盘腿坐到了白发“美人”的面前。
“师尊……我没想到……是这锁链触动了祂的封印……祂就要苏醒了……”白发“美人”的脸上开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纹，那些繁冗的金纹有规律地遍布在他的全身上下，甚至有一些还脱离了白发“美人”的皮肤朝着老者所在的方向攀缘而来。
“小子！咳咳！你要为师如何？”
老者瘦弱的身躯虽然看似腐朽，却在皮肤外侧凝聚出一层淡淡的金光。他试着用手拨开朝着他迎面而来的金纹，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师尊，用……用那条锁链……”
白发“美人”的嘴角微微一颤，似乎是体内躁动的力量即将抑制不住就要冲破那个临界点，他艰难地抬起一根手指指向一旁的禁神锁。
“你这是要？”老者一挥手，在他身旁浓郁仙雾背后沉寂已久的锁链仿佛有灵性般穿透仙雾围绕在了白发“美人”的身周。
“锁！锁……”
白发“美人”焦急地吐出两字后，那毫无感情色彩的声音再次响起。
“师尊……我暂且再称你一声师尊……你难道对那个世界没有一丝好奇的感觉么？只要你助我彻彻底底炼化这具身躯，他日我便能打通这方天地，助你羽化登仙……”
“什……什么？”
老者的身躯猛得一震，他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故事般颤抖起来，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恐惧。
“只要你将这一条条讨人厌的链子从我身上挪开，那么……你幻想中的一切都将成为现实……”白发“美人”原本因为体内躁动的原因紧闭的双眸微微睁开，那双无神的眼眸底部透露出一抹煞人心魄的白。
“唔……”
老者差一点就觉得自己心房失守，就要照着白发“美人”所说的去做。甚至指尖已经悄悄抬起指向了缠绕在白发“美人”身上的锁链。
“不为所动么？难道要我说出你心中所思所想后你才肯作罢么？”白发“美人”继续无情地开合着他那张完美无瑕的嘴，“待你羽化登仙，取出剑中残魂为她重塑肉身又有何难？为了你……就算为了她……也为了这个凡人……难道你还能有别的选择么？”
“羽化登仙……的确是老夫一生所盼望之事……”老者喃喃自语，“千百年过去了，即便我炼化了这小子几世轮回也未能触及那一星半点，对我来说……羽化登仙早已将是缥缈不可求之事了……可你今天竟然带着一丝神性来到了我面前。”
“既然你明白了，为何不解开这锁？”白发“美人”的声音骤然拔高，很快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仿佛刷子般轻轻颤动。
“师……师尊……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夺回主动权了……用锁封印我……便能压制住祂的力量，只恐怕要耗费师尊不少力气了……”白发“美人”眼眶中的眼球不断剧烈地抖动，很快就重新变得冷静下来。
“此子的意志力与悟性当真是凡间绝无仅有的存在，即便是这样还能挣扎许久……怎么样？你考虑好了没有？”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眸重新审视着老者。
“自然是将你……封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