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取向
楚昀在场地附近下了车，一路上见工作人员来来往往地，手上都拿着同个牌子的咖啡。他猜到李敬可能提前来了，大步走到后备室，果不其然地，瞧见他和王庞像两尊门神一样站着纯聊天。
王庞，身材宽胖，大头大耳，憨态可掬，而李敬，身材精瘦，尖嘴猴腮。
“战斗力”仿佛一目了然。
二师兄是怼不过大师兄的。
李敬推了下眼镜，“我昨晚看了剧本，想再删掉一些亲密桥段，毕竟这只是做戏，跟真实恋爱是两码事。你觉得如何？”
王庞挠挠脑袋，不明所以，“嗯……是这样……”
李敬继续侃道：“像我们做经纪人的啊，虽然不干涉艺人恋爱，却难免要过问。恋情也是公关的一环嘛。楚昀的恋爱对象要么身价上亿，要么才华斐然，总是有点子过人之处的，不至于太拉跨。”
王庞憨笑了一下，“嗯嗯我有看到新闻。”
所幸，因为李敬把话头给掩了一下，没说得很直白，王庞脑子又一根筋，根本一句暗话也没听懂。
宛如鸡同鸭讲。
楚昀向两个人打过招呼后，进了门，见到了坐在椅上看剧本的江凛。
房门闭紧后——
“爱豆经纪人干得不容易吧，毕竟他们都是靠脸吃饭的，时间带不长，一过花期，容易拿不到资源……”
房间的隔音并不好。
王庞或许太憨了，听不懂，但江凛狡猾如狐狸，铁定能猜到李敬什么意思，包括这些深刻讽刺的言语……
只见江凛眸色微黯，剧本一页没翻，面色安静到了极点。换作外人来看，他只是深思状态罢了，但楚昀曾是他最亲近的朋友，能察觉出他情绪很低。
楚昀咬了咬下唇，心口泛起一阵憋闷，又想起了那两个在夏日练舞的少年。
在当时的他们看来华丽梦幻的远大梦想，在深入社会的资本人看来，只是一颗反射着彩虹颜色的虚浮泡沫，轻戳易碎，毫无价值。
娱乐圈是一座名利场，被商人洒满了铜臭味，每个人的价值都被细化到个位数，电影、电视、网络，层层往下，早就形成了一条深刻的鄙视链。
楚昀在最顶层，江凛在最底层。
但就像兵吃将一样，法则是可逆的，楚昀就被江凛吃得死死的。八年前，那场暴雨之下，他倒在泥地里的那股难堪和卑微似乎刻在了骨子里，怎么冲也冲不掉。
无论后来，楚昀爬到多高的位置，江凛都见过了他连自尊都不要的模样……
楚昀说道：“不好意思，我经纪人说话总是很尖锐。”
江凛抬起头，嘴角一牵，“没关系，这些话我听习惯了。事实就是这样。”一开口，还是熟悉的江凛的感觉。
楚昀稍稍一愣，才发现自己的道歉多余了。江凛是个没有阴暗面的人。无论人际还是性格，他都能做到让任何人都无可指摘，何况只是一些言语攻击。
门外的闲谈声继续着——
“按我说，江凛找个相匹配的，也能少些舆论攻击。像这样越级匹配的，只会让大众心里产生不平衡感，造成消极舆论效果。”
“也是……其实原来……我们是跟钟晞匹配的，女孩子家是个演网剧的，咖位和我们靠拢，性格挺好的，跟江凛一样也喜欢跳舞。我问过江凛，他也觉得她挺好的。”
在这一信息的介入下，楚昀反倒像个自作多情的小丑，硬是插入一组挺完美的cp，靠着自己的热度来倒贴江凛。
江凛眸色流转，解释道：“你出现以前，她挺好的；你出现以后，她不好了。”
楚昀不太相信，“我给你的形象抹了黑，人还性格沉闷，没有趣味，甚至还搭不来你的话，让你工作也不好做。你觉得好？”
楚昀的性格一直挺被动、挺慢热的，需要别人来带动。如果没有人靠近，他也不会靠近别人，交际上显得有些独来独往。
江凛眉眼弯成月牙，笑了两声，“我觉得挺有趣味的。养你就像养只小猫一样，有时挎着脸不理我，有时又黏我黏到不行，全凭你的心情。”
养猫的乐趣，不就在于猫主子的细小变化。从高冷的猫眼，再到一翘一翘的须子，小脸上一点一点的亲近的变化，都能让主人品尝到巨大的被宠幸感。
楚昀耳根微微发烫，江凛说的应该是八年前的他，是他最呆憨最青涩的时候。
见‘小猫’稍显害羞，江凛笑意直达眼底，一眨不眨地盯着楚昀的脸。他养了楚昀一年多，知道楚昀害羞的时候是最可爱的，像颗蒸熟的糯米团子般香软，让人想轻轻上手捏一捏。
只可惜……重逢之后很少见到他这副模样了……
江凛边这样想着，边忍不住再多看一会儿。
“咳咳……”
李敬一打开门，就抓到了江凛这副眼神含情的模样。他早就查过，江凛是个主动型的，性格很活泼外放，而楚昀恰恰又最吃不消这种类型。
幸好他进来了，进来得刚刚好，没让这厮有任何攻略楚昀的机会。
“第一场就绪了。”
李敬脸上的表情拉低了整个室内的气压，也让江凛自觉地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
江凛心里清楚，在李敬眼里，在白一水眼里，包括在普罗大众眼中，他都是一只配不上楚昀的癞□□。
连在江凛自己眼中也是……
江凛从没体会过这种自卑的感觉。
自他退队后再复出，就错过了爱豆黄金年龄，人气也跟着颓靡不振，也被圈子里不少人嘲笑过，他都挺过来了，坚强得没留下半点儿阴影，唯独站在光鲜亮丽的楚昀面前，他就克制不住地有所失落。
连同那双想向楚昀伸去的手，只堪堪停留在了几寸之处，与楚昀的身体凌空擦过。
他从前抱过楚昀很多次，享受过这具身体的柔软和温暖，现在却又无法触及。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心田放了把烧不尽的火，烧得江凛整个人都又焦躁又难过，一颗心也快枯死了。
经过刚开门的那一幕，李敬对江凛几乎是猛盯着，一路跟着江凛和楚昀进入录制区，靠在摄影机旁边，用小镜头监视着他们俩。
今天的场景是游乐场。
尽管这里是著名的情侣约会圣地，但拍了快一下午，还是没成功造出任何cp场面来。江凛和楚昀之间带着些客气，总隔着一层屏障，说说话、递递东西是最多了。
导演甚至怀疑，他们的古早cp是真的吗？那些cp神图都是借位的吗？曾经真的非常亲近吗？
导演的思维逐渐发散——难道……aw公司和他们综艺一样，是专搞这种cp诈骗的？摆在镜头前的，全都是cp营业状态？
很有可能……
导演越想越对，忍不住点头。
只剩下最后一个场景——鬼屋。如果连这场景也没搞出肢体接触，导演觉得这cp就真没希望了。
所幸……导演这回拿对了流量密码。
楚昀怕黑，几乎是一进屋，就开始往江凛的方向贴。而江凛熟练地把手臂送到楚昀手中，柔声哄道：“别怕……”
一路上，面目可憎的鬼怪窜出，楚昀一开始还有所克制，但越深入越害怕。直到一只长发女鬼从玻璃窗中直接爬出，把楚昀吓得什么也没办法思考，直接往江凛怀中跑。
人在害怕的时候，没办法再思考恩怨情仇了，只想赶紧躲避到安全的地方！
江凛把西装外套打开，像是捕猎的陷阱网一般，直接将跑来的楚昀轻轻装进了怀中。这一动作精准到令人发指，惊人地预判了楚昀的预判。
监视器里呈现出这种反差感，导演眼珠子就快瞪大了，这cp真是有点儿意思。不熟的时候，各做各的事，连个眼神交汇都没有，但熟的时候，楚昀才一眨眼，江凛就知道该动哪条腿了。
莫名有点儿离婚感？？？
导演阅cp无数，很快察觉到了这对cp该有的定位。
一旁的编剧摸着下巴，已经脑补完了很长一段爱恨情仇，“……就像是深刻爱过却被狠狠打碎的割裂感。破碎的心虽然拼不起来了，身体却还记得对方是曾经亲近的人。所以才会这么貌合神离。”
合住的红色西装外套中，冒着半颗柔软的脑袋尖儿，格外惹人恋爱。
江凛压低声线，“没有鬼，不要怕，我带着你走，好不好？”
江凛声线温柔到能掐出水，像在对着什么三岁小孩般小心翼翼地。
楚昀缩在闷重但又严实的怀抱中，像是呆在一片被危险隔绝在外的桃源，一颗慌乱的心逐渐安静了下来。随后，眼泪轻轻停住，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声，“嗯……”
小小的鼻音十分可爱。
以楚昀现在的地位，已经很少发出这种柔弱的声音了，只在恐怖的地方限定罢了。江凛忍不住地笑了一下，笑声通过声带连到胸膛，轻轻震动了下楚昀的脸。
楚昀耳根直发烫，因为迟来地觉得丢人和羞恼，刚刚自己是发出了什么弱鸡般的声音啊！传出去一点儿脸面都没了！
好在江凛知道楚昀脸皮薄，只低低笑了一小下，随后慢慢挪动脚步，将楚昀轻轻带离了这片鬼屋的末尾部。
从鬼屋出来，楚昀坐到了软木长椅上，小嘴嘟成了圆型，往外轻轻呼气。
谁知，一位活泼的工作人员见楚昀胆小，便搞了个小恶作剧，借了张鬼面具，靠近软椅边，靠着鬼屋后的余惊，又唬了楚昀一下。
如众人所预料地，楚昀又受了惊吓，边惊叫了一声，边躲进了江凛怀中，“呜呜呜……”
“哈哈哈……”周遭工作人员都被他给逗笑了。
大家不禁有些喜欢这样的楚昀，原以为影帝会是很难接近的，顶着金光灿灿的光环，让人不太敢接近他本人，但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可爱的弱点。
实在是很有反差感！直戳所有人那颗绵软的心脏！
楚昀发觉被骗后，心里又懊恼又害羞，环紧江凛肩膀的双手略略松开，想要回到原位。
“等……”江凛难以启齿，大手紧握住楚昀纤细的腰身，强硬的指尖扣在软肉上，“再多呆一会儿。”
楚昀瞧着江凛隐忍的脸色，这才迟钝地察觉到，因为他慌不择路地坐到了江凛腿上……隔着两层裤料，江凛起了某种反应……
楚昀眉尖下意识地蹙起，努力消化着这件几乎颠覆他认知的事情，江凛居然对他起反应了？？？？
“这是要抱多久啊……”李敬被成批的工作人员挡着，对着还没分开的两个人，磨着牙根，如同磨着一把挥向江凛脖子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