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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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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年前我还在施家的时候,原本该来教我成亲种种相关的婆子还没来得及进施府的大门,就被我盛怒的祖父赶了出去。我心里多少对她有些愧疚,好好一笔生意被无端给毁了,还受了一肚子火气。尤其在我自己开始做生意后,更明白了其中的不容易。

    人说婚姻之事是红鸾星动、佳侣天成,然而我却没听进去多少。世人看红白事到底只是看个门面,根本不了解门内是喜是忧,到我这里的确是真应了验。

    小秋将大红的盖头盖到我头上时,呵呵笑了两声,“想不到这辈子还能看到依姐姐出嫁呢。”

    被她这样一说,我心里觉得有种摸不透的迷茫。虽说是假成亲,这堂却是要拜的,拜完了又待如何呢?过的仍是我自家客栈的门,小冬也根本不会像是我的丈夫,这样一遭,我反倒有种嫁给了自己的感觉。

    大堂里传来纷乱的人声,而我眼前只有一片艳红,小秋的身影在艳红中隐隐绰绰。我低声跟她说,“小秋,我这样不算嫁人。”

    她的身影晃了两下,似乎是在对着我点头,我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她拉住,传来了令人安心的暖意。

    “嗯,小秋知道。但是依姐姐穿红色好看,小秋高兴。”

    我低下头,发现下面仍是能看见的,便紧紧回握住了她的手。被我握住的那一刻,小秋似乎愣住了,而后我又感觉她用不轻不重的力度捏了捏我的掌心,趴在了我的膝上。

    直到我踏出门时,她一直这么栖在我的膝上,虽然腿几乎酸痛了,但我仍一动不动,紧紧握着她的五指。

    我几乎不记得到底经历了什么,只记得后来小秋拉着我走了很久,然后将我的手放到一双冰冷而又关节分明的手上。那双手拉着我,周围一片杂闹声,却也时不时有几声熟悉的嗓音。

    直到最后,我也只记得那双手上有一道深到像是入骨的伤疤,我没法将它和小冬联系到一起去。直到坐到房里我才回过神来,好像从小秋放开我的那一瞬间,我就一直是一个人在走一般,眼前的遮蔽与耳边的喧闹将我心底的不安与躁动几乎放到最大。

    我劝说自己,今夜过去和以后没什么两眼,却好像自己也没法说服自己,胸腔中的跳动越来越激烈。

    要到来的人是朝夕相处的小冬,我与他也并不会发生什么,明知如此,但我却还是坐立难安。外面人声越来越稀薄,我终于忍不住自己将红盖头揭开了,视线重归我主导的那一刻,我的心才终于落地了。

    我突然很庆幸当年回绝了左家的婚事,即便是现在这样的假成亲,即便对方是小冬,我也已经快要被心底的恐惧淹没。若当时要嫁给我未曾谋面的左家公子,去那栋我从未见过的府邸,又该是怎样的深渊呢。

    剩下的只有后怕而已。

    我赶紧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噜咕噜下肚,才长舒一口气。喉间的温热触感,以及那股来自茶壶的劣质茶渣味道,总算让我意识到自己还在客栈里。

    我正打算再来一杯压压惊,房门却突然被推开了。我只好停在半路,看着正准备走进来的人愣愣看着我。

    “施依依?”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改口吓了一跳,差点没握住茶杯:“是我,妆太艳是不是不好认?不过小冬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他合上门,沉默了起来,我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木头个性,恐怕并不善于这些应酬,大概是不想自讨没趣才过来的,我又何必戳破他的自尊呢。

    我赶忙笑起来,想要换个话题,却听他缓缓道:“我酒量不好,客人都太过热情,我就先逃了。”

    听他一说,我忍不住想象了一番他被灌酒的样子,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

    他见我一笑倒也不搭话了,单单只是看着我,盯得我不大自在。我终于认不住出声咳嗽时,他才如梦惊醒似地挪开了眼神,“你已经将盖头揭下来了?”

    这么说来,盖头原本只应由丈夫用如意称来揭,我自己扯下来确实有些失了礼数。不过说到底我们也不是真夫妻,根本犯不着守这些繁文琐节,我点点头,“对,盖头盖着太闷了,怎么了?”

    他摇摇头:“……没什么。”

    我想他这闷葫芦大概也就是随口问问,便打算抽出我的炉子来生火,“今晚客人待得久,我已经让怀义和元辰他们帮我拦着客人闹洞房了,一时半会儿你也回不去自己房里,就先待着吧。”

    他见我撑着嫁衣动作困难,便扶住了我,“你不方便,还是让我来吧。”

    他扶着我坐下的动作倒真有几分丈夫的样子,我不禁有几分乱了心神。但一想到这些不过是在胡思乱想,我便忍不住想拍自己一下,真不知在对块木头发什么癫。

    然而就在我心底左右互搏的时候,小冬却停了动作,盯着那炉子不说话。我这才想起自己的炉子不过是个破炉子,小冬看了只怕又要多想,赶紧想要将它拿过来,“等等!”

    刚站起身,我却又一脚踩到嫁衣的裙摆,扑腾到了桌子上。

    “嘶——”

    这一下虽然不重,但也结结实实撞疼了我,等我准备起身时,却发现自己的脚似乎因为刚才这一下向外崴了,疼得我赶紧想要扶正身子。

    但不等我动作,却突然觉得自己身体腾空起来,被人打了个横抱放到了床上。

    “小冬?!”我几乎惊呼出他的名字后,才想到大堂里现在都是来参加喜宴的客人,只好又压低声音问他,“我没事,只是不小心摔了一下,你这是干什么?”

    他低着头,并不打算理我,只拉着我的脚腕端详了起来。我被他直接碰到脚腕,又疼又惊,脸上涨红了一大片,又不敢大声嚷嚷,只好用拳在他胸口锤了一下,“你倒是听我说话啊。”

    被锤这么一下,他倒终于肯理我了,只是蹙着眉,满脸写着不悦,“再闹明日就没法下床走路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我的脚伤,可他这话在洞房花烛夜说出来也够让人误会了,我只得尴尬地不再动。小冬平日里都很听我的话,今天却突然显得格外强硬,让我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我屏息着等到他终于放开了我的脚腕,才轻声问他,“怎么样?”

    他看着我,却终于注意到那眼底却没了平素里的明亮与干净,反倒一股戾气。我被这眼神一惊,他似乎察觉到我抖了一下,才站起身净了净冷水帕,又敷到了我的脚腕处。

    “被吓到了?”他虽然动作很轻,声音却越来越没好气,和平日里那个冷淡而听话的小冬完全不同,我几乎以为红盖头一盖,老天爷便真的给我换了个人过来。

    “……小冬,你怎么了?”

    他突然低笑了一声,听得我头皮发麻,若不是被他敷着脚,我真想马上离他远一点。然而这声含混的笑容后,他倒是回答了我的问题,声音一如往常,但与之带来的反常感却更让我发寒,“小冬是谁?你不会真以为我喜欢这名字吧?”

    我突然记起了这种反常,之前酒客对我动手动脚时,他在那一片黑暗中也曾露出这种眼神,那时他说话也是这般语气。这个人的确是小冬,意识到这个事实,这却更让我想要逃离。

    他注意到我将腿往回缩了缩,手却拽过我的腿,又拉了回来,神色愈发不善。

    “别惹我,我今天很不高兴。提前掀开盖头倒也算了,反正你也并不把我当丈夫看,现在连个炉子破了我都不能知道了?施依依,你行啊。”

    听他在这里嚎了这堆不是人说的话,我不禁睁大眼睛,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和从前是一个人。

    他见我一脸惊讶,语气很是莫名其妙,“难道你还真以为有这么大的人能是我之前那样?跟白痴一样,当然是装的。”

    “——你不是说你失忆了!”

    “这种鬼话你都信,那是为了让你对我放下戒心,我又没伤到脑袋。”

    这种鬼话分明是你骗我的啊!我整个人一片混乱,盯着眼前这个人,突然想起了怀义对我的种种警告。

    原来他才是看得最明白的人,竟是我错怪怀义了,心里不禁升起了一种浓浓的悔意。

    ……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但不论如何,这客栈是我的,去留自然也由我做主,我试图警告他,“你就不怕我把你赶出去吗?”

    他不为所动,“你有这个本事?何况你要赶新婚丈夫,官府也不会同意。”

    我十分震惊,“好啊,原来你早有预谋?”

    “谁让你见钱眼开呢,施依依,你还是先怪罪怪罪你自己吧。”

    我压着心底翻腾而起想跟他鱼死网破的心情,劝导自己沉心静气和他讲道理,“那你能告诉我你是谁了吗?就算你要留在这里,这点总要让我知道吧。”当然,若他真说自己是什么山贼叛军,我一定要想办法把他交出去,这可马虎不得。

    不过他听完这话,难得安静下来淡淡看了我一眼,然后低声道,“我只告诉你一人,你不能告诉别人。”

    他这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反倒让我心慌意乱起来,连忙摇起了手,“不了不了,是不是那种知道了就活不长的秘密?那你还是别说了。”

    他见我这样,反倒更加不悦起来,抓住了我的手腕,“必须得听。你既然嫁给了我,早晚都得知道。”

    这人怎么不讲理!才刚刚一会儿,我就想念起那个听话认真的小冬来,欲哭无泪:“我们是假成亲!”

    “那是你说的,我可没答应,事到如今假的也得给我变真的。”

    “那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我这么着急问完后,这个并不叫“小冬”的男人却愣住了,在察觉到我的狐疑后,才慌张地移开了眼神,我隐约看到他耳沿泛起了微红,“没有理由,与你无关。”

    逼我假戏成真也就罢了,又说这与我没相关,这人未免太无理取闹。若不是明知打不过他,我真想现在就把他扔出客栈。

    见我盯着他不说话,他又开始不高兴了,眼里满是烦躁:“和我真成亲就这么不情愿?”

    我狠狠点头道:“不情愿。”

    “好,那我可以等。”他不等我再开口,就将起身将我刚才喝了一半的水的茶杯拿了起来,“至于我的名字,你记好了。”

    他说完,将那半杯水自己喝掉了,好像在向我宣告什么谕旨。

    “我叫计云骞。”

    这个名字,我是认识的。

    镇国大将军,计云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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