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白日里客栈的事我几乎全扔给了元辰他们，每日到暮色时分客栈快要关门了，才同小冬姗姗赶回。
回来以后还不得清闲，仍要点一点还剩哪些没处理好的事。但累却不是关键的，成这一趟亲也让我花掉了不少银子，哪怕我和小冬这个免费相公都希望一切从简，却也是一笔不小的花费了，实在割得我肉疼。
哪怕每日安慰自己长痛不如短痛，好像也没什么效果，难怪有人攒了一辈子钱就为风光娶一次媳妇，我现在多少明白了。
“喜帖还有哪几户要送来着……喜宴的菜到时让百宴坊的送过来，一桌十个菜也够了吧，到时有多少人会来也说不准呢，还是省着点好。”我用怀义的算盘敲着算珠，总算是算出了个大概。
被夺了算盘的怀义坐在一边，看着算珠，也帮着我过了一遍账，然后才道：“你们这婚宴办与不办有什么区别？反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一个也没沾边。”
我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深深地不解，“就是因为这个才非办不可，本来就没有父母和媒人作证，连婚宴都不办，官府不认怎么办。”
怀义觉得好笑，“本来也不是真的，他……小冬又能在这儿呆几年。”
“几年都行，”我嫌他尽说些废话，实在是个啰嗦的读书人，便低下头继续敲起下一笔账，“反正成过一次亲以后就不用理征税的事了，大不了之后和离就是了。”
“你怎么把和离说的跟吃顿饭似的。”
“那还是吃饭更重要。”我想了想，终于停下了拨算珠的手，认真问他，“怀义，你这东一茬儿西一茬儿的，到底想说什么？”
见我一脸莫名其妙，怀义好像也不再替自己打掩护，回头看了眼正在后院锯木头的小冬，向我这边凑过来，轻轻叩了两下桌子，“九娘，你到底想明白没？小冬虽说现在身世成谜，万一到时想起来了，他是个山贼或是叛军，你又要怎么办？就不怕被他牵连吗？”
原来就是这种问题，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我当他想说什么深奥的话题。我搁下算盘，也故作神秘道：“你看小冬这个样子，像是山贼或者叛军吗？”
怀义将手收了回去，“不能只看表面，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点点头，“嗯，说的也对，毕竟你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九娘，我没在跟你开玩笑。”
我并不放在心上，摆了摆手撵他走：“怀义，你别忘了，我也不知道你的来历。这个客栈除了元辰，没有谁是我真正了解的，留下你们是因为信得过你们，你要老这么防着小冬我可要生气了。”
怀义听完没有说话，却也没有离开，只是沉默了很久。我几乎要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时，对面又发出了微弱的声音，“那成亲后呢？你们也没有新房，继续住客栈吗？”
总算问了点人话，我这么想着，思考起如何回答他的问题来，“自然是住客栈里，盖新房不如要了我的命。本来也是假夫妻，我和他也犯不着住一起，反倒搞得大家都不自在。”
得到了回答，怀义像是终于心满意足，道别后准备回自己的房间，顺便叮嘱我记得将算盘放回柜台前。路过后院时，他同小冬打了招呼，小冬对我们刚才说了什么毫不知情，只低低应了怀义一声，便趁机朝我这边看。
他对上了我的眼神，察觉到我也在看他，才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活儿向我这边走了过来。方才因为我和怀义说话，他似乎在有意避让，一直没来大堂打扰过，我不禁感叹这是他难得会察言观色的地方。
看他走过来，我先笑着开了口，“你累了吧，快过来坐着。”
听了我的话，他听话地乖乖坐到了我身边，我见他脸上笼着一层薄汗，便伸手拿丝帕替他擦掉。
他因为我的举动很是意外，但又没有反感的意思，沉默着等待我擦完，才直直盯着我，道：“老板娘，这几日都辛苦你了。”
他这话来得突然，我还没反应过来，愣愣看了他一眼。他也并不等我，自顾自说了下去：“我身无分文，也不懂这些，到头来都靠老板娘置办。虽说是我答应成亲得以留下来，结果最后受累的却是老板娘。”
“这有什么大不了。”我没想到他心里竟这么过意不去，干干笑了一声。说实话，这些事比起征税来说，对我来说简直要好过百倍了，他就是什么都不做，被我当作籍口来用也足够了。
他却没轻易接受我的话，神色反倒更加严肃，“但夫妻理应共进退，我绝不会让老板娘一人担负。好在刚来客栈时我学会了木工，成亲后所需的桌椅与床柜便全给我来做即可。”
听完他的话，我只觉得这人怎么总在给我带来些惊喜与惊吓，不禁摇了摇头，“你做这些干什么？客栈里的已经足够用了。”
“是陆兄说的，新房里的需是新的。”
“别听他的，咱俩又没有新房，现在怎么住，以后还是怎么住。”我长呼了一口气，虽然小冬从刚进客栈开始就更亲近元辰，可他怎么就这么相信元辰的话成这样。元辰人是好人，但坏心眼也不少，我真怕小冬哪天被他坑了去。
但小冬在意的却是另一点，“……为何我们不在一处住？”
“你自己之前都说了，男女授受不亲，怎么反过来问起我了？”
他并未认同我的说辞，“那是因为我们当时并无关系，既结为夫妻自然要住在一处。”
“小冬，我们没有情爱关系，不必像寻常夫妻那样……”
我还未说完，他却难得抗拒似的打断了我的话，“老板娘不愿意和我住在一起吗？”
他今日显得非常难缠，我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只好顺着他，“这并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你我是假夫妻，又已经在客栈里同吃同住了，自然不必非要住一间房不可。”
我以为自己的解释已经够合理，他却像听了什么有违伦理的话似的，眉头紧紧蹙着，那双平素里好看的双瞳有着几分不可置信地讶异，“假夫妻？”
他这反应，几乎让我以为自己此前说漏了什么，“我一早就说过，我们没有情爱关系，只是成亲而已，当然是假夫妻了。”
“……真夫妻必须要有情爱不可吗？”
“这倒不一定，同床异梦的大概也有不少。”
“既然可以无需情爱，那为何老板娘要将我们算作假夫妻？”
我听完他绕来绕去的说法，真想缝上他这张胡言乱语起来就没个完的嘴，“因为我们的夫妻关系只是表面，不会有夫妻之实，当然是假夫妻。”
“这么说来，我对老板娘而言与陆兄裴兄他们并无不同了。”
我想了想他的话，似乎这么说也没错，除去多了要拜堂成亲这么一环，日后仍旧跟现在没什么差别，便点了点头，“的确差不多。”
他似乎有些不悦，神色阴沉着，“那你为何要找我，而非陆兄和裴兄呢？”
这问题让我不由有些尴尬，难道真要同他讲我有许多不堪回首的把柄在这两个人手里，实在拉不下面子拜托他俩吗？
“这个……比起他俩，那还是小冬你更靠谱。”
“这意思是，若你一定要找一个人成亲，比起陆兄和裴兄还是选我更好吗？”他话里有话的样子，听得我心慌意乱。但我知道，他并未有别的意思，他说话率直，大概只是觉得我在夸奖他，所以急于验证这层意思罢了。
虽然这么比较实在对不起元辰和怀义，但能就此结束这个话题，自然马上结束比较好。我狠狠点点头，生怕他起疑，“嗯，确实是你更好。”
“……我明白了。”他听完我的话，脸上突然浮现起了一丝笑意，虽然浅淡而难察，但的的确确是笑了。
他笑起来很好看，即便是那一缕笑意，也如春风般带有暖意，谁也想不到这张冷酷的脸能与笑意如此相称。我不禁低下头，不敢再正眼看他：“总之，桌椅这些你就不用再做了，元辰说的话你也不要全听了，以后直接来问我就好。”
我没法继续平静地坐在他身边，赶紧拿着算盘走到了柜台前，将算盘搁在了怀义平日里算账的地方。好在他没有看出我是故意躲着他，只是点头应了我的话。
“老板娘，我现在就能问你吗？”
“你尽管问就是了。我们这几日明明一直待在一起，也不知你干嘛要跑去问元辰。”
听完我的责备，他面上竟显露出了几分顺从与温情，鉴于他平日里分明就是块木头板子，这个神情着实惊到了我。但他自己却好像没注意到这点，声音依旧冷淡而清冽，“若换成我与那位‘聂小哥’，老板娘又是觉得和谁成亲更好？”
“……还是你。”
“加上全镇呢，依旧是我吗？”
他怎么还没完了，我脸上的假笑几乎快堆不住了，“对，也是你。”
“那整个木州……”
“都是你，加上全朝历代都是你更合适。”
他眼中光亮更盛，仿佛藏了什么稀世珍宝，嘴上却道，“老板娘这话就太言过其实了，不必这样哄我开心。”
我面上带笑，心里却认真在想，若成亲后我哪天终于忍不住揍他了，究竟会不会又被冠上悍妇的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