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不婚税，顾名思义，就是适龄女子不成婚需多缴纳的税款。这条规矩在本朝开国之初便被废除了，至今也有百来年再未复行，现在怎么突然又说了起来。
我忍不住狐疑地盯着聂凌风，他被盯得有些烦躁，咋了一下舌，指着布告上“多征收三成”几个字要我好好看清。
即便他不这样我也已经注意到了，整整多加三成的税收，无疑是在谋我的财害我的命。我根本不想去算这会让多少铜板进不了我的腰包，只剩下被这突如其来的新政搞出来的头疼罢了。
注意到我脸色不好看，聂凌风也不打算再为难我，叹了一口气，“九娘，我知道你这些年不容易，但是收税可是实打实的事，不是对着我讨好几句就能算了的。”
我也不禁感叹，“那可不是吗，面子没了事小，钱没了事大……”
“你说什么？”
他没听清我的话，很疑惑的瞟向我，我赶紧堆笑改口道：“我是说，这些年真是给聂小哥你添麻烦了，我过意不去。”
他听完似乎心情好了很多，喉咙间发出了一声含混的笑声，“原来你还知道。不过要你的钱可就相当于要了你的命，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要怎么选？”
我呵呵笑了两声。该怎么选，我有的选吗？可这话总不能直说出来，只好干笑着当作回应。他倒也不在意，只抬眼朝客栈里打量了两眼，眼神停在了小冬身上。
也不知小冬有没有听清我们两人刚才说了什么，一直站在原地不言不语，只是盯着我看。他等了许久，突然被聂凌风这么看了一眼，才终于缓缓将眼神转到聂凌风身上。
小冬闷闷问道：“何事？”
“外地来的？以前好像没在木州见过你啊。”聂凌风走近了几步，发现小冬戒备了起来，便又疑惑地停住了脚，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小冬对他带着这样的敌意。
我暗道不妙，赶紧快步走到聂凌风身旁，拉住了他的衣袖，“聂小哥别在意，这是我远处来的亲戚，帮着客栈做活儿的，不大会讲话。”
“你亲戚？”他说完又仔细端详了小冬一番，沉默了片刻，点头认同了这个说法，“是有股有钱人家出身的劲儿，那就说的过去了。你们真奇了怪了，好好的日子不过，一个接一个往外跑。”
他说完，小冬眼神又多了几分凛冽，简直比门外的风还要多几分刺骨，好在聂凌风并未注意到，又转而向我叮嘱道：“对了，过几日说不定连正常税收都会提高，北方战事吃紧，眼看着要费钱费粮，你做好准备吧。”
提起这个，我赶紧趁机多问了几句，“听说叛军很快就要打来木州了，是吗？”
聂凌风听完迟疑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你从哪儿听来的？北方有镇国大将军领军，持续不了多久的。”
“现在的镇国大将军不是才刚受封不久，聂小哥竟这么信任他？”
“镇国大将军受封前就在边疆立下了不少战功，所以才成了镇国大将军，我干嘛不信他？”他看我的眼神，仿佛我在问什么常识似的问题，我多少明白了，聂凌风对我们的这位镇国大将军心底竟然是崇拜的。
唉，男人的崇拜真是盲目的，前任镇国大将军在大败前，谁又会想到他竟能表现得如此糟糕呢，哪里有真正的不败将军。我在心里不仅暗暗这么想道，拍了拍他的肩。
他好像从我和善的笑意里看出了几分不对劲，赶紧把肩膀缩了回来，道：“行了，这都不关你事。你赶紧想办法吧，要么准备钱，要么准备人，这么高的税收有你头疼的。”
他这点倒是说的不错，不开玩笑的讲，这么高的税收，若再碰上木州也卷进战局，那真是会要命的。这可是真的要逼着我成亲，不能再斟酌了。
聂凌风走后，我正想休息一下，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旁听了全程的小冬却凑了上来，故意引起我注意似的走到了我身后。
他无非想要继续刚才的话题，我却懒得和他争论了，摆了摆手，“小冬，今天就算了吧，我不想跟你争，等你伤势快好了我们再说。”
我能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声，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转过身才看见他收敛了眼眸，透着一股受伤的意思，看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唉，我怕了你了。好，你讲吧。”
我说完，他抬眼盯着我，神色严肃，“老板娘，你是从大户人家里跑出来的？”
原来他在意的是这个，我苦笑着点点头，“被你听到了？但你失忆了恐怕也不认识，我本家是百州施家，的确有些财力势力，但我早就被赶出来了，也算不上什么值得夸耀的事。”
我说完又回想了一遍刚才聂凌风的话，一拍脑门道：“刚才聂小哥说你也像大户人家出身的人，他什么三教九流都见过，看人很准，这说不定是条线索。”
听我一说，他也觉得有道理，开始沉思起来，不过没有持续很久，他便摇摇头又道：“不行，我一点也想不起家里的事情。”
“是吗。”那事到如今还是只有这个不知其下落的“宋昌远”是唯一的希望。可这人到底是谁呢？我突然后悔，刚才应该拜托聂凌风帮忙查查这个人，只有等到下次见面时再跟他提起了。
若聂凌风也查不到，那时又该如何呢。
……船到桥头自然直吧，我也有要头疼的事呢。
现在既不得不成亲，该上哪儿去找合适成亲的人？我倒也不会做什么突然钓到名门公子的梦，也不必同我搞什么举案齐眉白头到老的誓言，只要是个靠谱的人能助我度过此关就好，风头过去后再和离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是，媒人那里是指望不上了。我这年纪，恐怕早上了人家的黑名单，更别提以前还回拒了他们多次，要是怀恨在心给我介绍个什么亡命赌徒，那可就没处哭去了。
至于怀义和元辰当然也不行，这几年和他们朝夕相处我几乎毫不顾忌，什么毛病都被他们知道了去。现在要说什么求他们成亲，别说我拉不下这张脸，人家心里还不知道要怎么嫌弃我呢。
其他信得过的人，米店的李师傅？还是王木工……或者聂凌风？脑内回想起以前我对着他用尽十八般套路回绝婚事的样子，搞得他没法跟官府交差的样子，我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知根知底，又靠得住，还得好把控的男人，这段段时间里，要去哪里才能找到呢？
又或者……
“……小冬？”
在开始用朝食的饭桌前，我突然反应过来了。
其实早该想到，只是我一开始没将小冬当作可争取的人选。小冬他如今一定想要待在客栈，虽然其中的理由我不知道，但既然是他本人的意愿，我也不是非要送他走不可。更何况，若他要待在客栈，不就成了现成的“可拿捏”的男人？
无论外形，人品，还是能力，他都是绝无仅有的好选择。我也并不打算真的和谁成为夫妻，不过是协议一场。他如今只是流落在此地，等到战争过去，他也大可以和我和离轻松脱身，我们两人都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而且他也说了，只要能留下，什么都肯答应。既然是他自己说的，那就不能怪我了。
“老板娘叫我何事？”小冬刚接过了小秋递过来的米粥，听到我突然叫了他这么一声，像我看了过来。
我这一声也很突然，除去还在给大家盛粥的小秋，连正在吃饭的怀义和元辰也停下了筷子。被他们这么一盯，我突然有些没了底气。
“九娘，吃饭的时候别乱喊人。”元辰看我愣在原地没回应小冬，重重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不婚税对你打击很大，但日子还得照样过，你也别恍惚成这样。”
当然不能，我若真为了这个就消沉悲观到开始恍惚，那可就太没出息了。我这可是主动出击，为了摆脱噩梦般的不婚税努力呢。
“我还没到那个份上。”我嫌弃地瞪了元辰一眼，说完再次转头看向小冬，语气温柔款款，“小冬，你之前说，只要让你留下，你能做到的都会答应，对吗？”
不待小冬说话，饭桌上却想起了一声筷子放到陶碗上的清脆响声。怀义搁了筷子，眯了眯眼睛，警惕地看着我，“大早上的你发什么疯，难不成是想……”
“对，我就是想。”
说完，我一脸真诚，双手握住了小冬的手腕。小冬似乎为我的举动很是惊讶，但他冷静的本性让他没有做出过多的反应，只是盯着我握住他的手，又转而看向我认真的双眼，点了点头。
“请老板娘直言，若能让我留在客栈，能做的，我绝没有推辞的理由。”
虽然话语坚定，他平日里那双锐利的眼瞳却泛起了几分不知所措，我突然捕捉到了他的这副少见的弱势样子，竟然无端来了勇气，唇缝间漏出了一声轻笑。
“那，小冬，和我成亲你也答应吗？”
小秋和元辰惊讶地呆在了原地，而怀义则露出了果然如此的无语表情。
出乎我意料的是，刚才还显露出了不安的被求婚人，此刻却突然平息了那份躁动，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好像在认真斟酌我的提议。
然后片刻后，他问。
“若我答应的话，日后都包吃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