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白头到老
萧云彦喉结滚动了两下,却未能发出声音。
良久,他才决然道:“孤若是不放你走呢?”
她本该是他的妻。
若是没有这场战乱,婚礼早应该筹备了。
现在却说她心悦他人,岂不可笑?
“臣女既不爱殿下,留下也不会有结果。”
萧云彦只觉胸口越来越闷,直到透不过气,才哑着嗓子质问。
“你就这般厌恶孤?无论如何都不愿留在孤身边?”
他笑着疯狂点头道好。
不知过去多久,再望向柳倾宁时,已是双眼通红。
“杀了孤,孤放你走。”
说完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把匕首。
他一手握着刀身,一手将刀柄放在柳倾宁手心,对准自己的左心处。
柳倾宁惊恐万状,似是不敢相信。
一向温润如玉,冷静自持的太子殿下,居然如此偏执起来。
她拼命挣扎,推搡着不肯接过。
可看着他握着刀身的手,又不敢将刀抽出来。
“殿下……不要……”
萧云彦握着刀身的手血流不止,不多时便染红了两人的衣襟。
也染红了柳倾宁的眼睛。
可女子力气不敌男子,她的手被萧云彦死死覆着。
只一瞬,刀尖刺入血肉的声音传来。
萧云彦却笑了。
笑得释然。
“殿下……殿下……对不起……”
柳倾宁不敢将匕首拔出,只死死将萧云彦抱在怀里。
两个时辰后,大夫才为他包扎好伤口。
大夫连连感叹,这位公子身份贵重,怎么接二连三地受伤呢?
柳倾宁还在落泪,仿佛今日要将这一生的眼泪都流尽。
是啊,他与自己在一起,从没得到过什么好,却总是因为自己大伤小伤不断。
若是她走了,他是不是就不会做傻事了。
大夫走后,柳倾宁一直守在床边。
之前为了救她,萧云彦差点丢了性命,她也是这样坐在床边守着他。
烛火忽明忽暗,雪落无声,黑夜更显萧条。
直至天明,床上的人依旧昏迷不醒。
但他似乎是在困梦中不得脱身,额头上都是汗,还不停呢喃着什么。
柳倾你将头轻轻地贴在他耳边,模模糊糊的只听到他不停的喊出一个字。
“疼”。
柳倾宁握着锦被的手抖地不成样子。
她擦了擦了眼泪,匆匆跑出了房间,终于抑制不住大哭起来。
不久后,严风来了。
柳倾宁赶紧收拾好自己,站起身理了理衣裳,自若道:“殿下在里面,但失血过多,还未醒来。”
严风昨日跟着萧云彦进府后一直守在暗处,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点点头,拱手道:“还请小姐好生看顾殿下。”
说完,他正欲离去,房间的门却打开了。
萧云彦只着里衣,身影单薄,胸口隐约还渗着血,寒风吹进门内,引得他咳嗽起来。
“不必劳烦柳小姐了,回宫吧!”
“柳小姐”这三个字传入耳朵时,她知道这次萧云彦是彻底心死了。
不过这样也好。
她担心萧云彦站不稳,赶紧上前扶住他,却被他用力推开。
他有伤在身,力气不大,但柳倾宁怕他扯着伤口,还是先放开了他。
“殿下此时不宜挪动,还是等伤好些再走不迟。”
她的关切只得来萧云彦的冷眼。
“不知柳小姐现在是以何种身份同孤说话?”萧云彦看也不看她,冷冷道,“既然柳小姐现在与孤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孤自然不便留在这里。”
柳倾宁哑口无言,木木地站在一旁。
不多时,严风已经伺候萧云彦穿好了衣裳。
萧云彦一直都没再看她一眼,起身后,被严风搀扶着往外走。
柳倾宁也不敢说话,只能眼看着他越走越远。
临到萧云彦踏出院门的最后一刻,那心痛难耐的微弱声音还是传入柳倾宁耳中。
“祝柳小姐与心爱之人琴瑟和谐,白头到老。”
萧云彦的背影逐渐模糊起来,柳倾宁使劲揉着眼睛,却怎么也看不清了。
琴瑟和谐,白头到老。
她所希望的白头到老之人,从始至终都是萧云彦。
可惜,一切终究是回不去了。
为了不失体面,萧冕本来安排了十分庞大的送亲队伍。
但战事刚结束,人力财力都周转不足,不宜铺张,柳倾宁坚持一切从简。
这事本就是苍澜一己之愿,哪里谈得上和亲。
什么面子上的事都是虚的。
于是到了离京那日,柳倾宁只身一人上了苍澜的马车。
她本就不是这里的人,只觉得有萧云彦在的地方,有柳誉夫妇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如今也算得上是背井离乡了。
有些苦,她一个人受就够了,所以她没有带任何人。
就连最亲近的阿柔,也被她留下照顾柳誉夫妇。
这日,严风从宫里传来消息,萧云彦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她也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舍不得?”苍澜目的达到了,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柳倾宁不想搭理他,但还是好声好气地嗯了一声。
不管怎么说,若是没有苍澜派兵支援,结果只会比现在更糟。
事已至此,她别无所求,只想让萧云彦一生都平平安安的。
他和他所要守护的,都能一如往昔。
如此,他与她终究也算是白头到老,只是天各一方。
她掀开车帘,想最后再看一眼同他一起走过的长街。
快出城门之际,柳倾宁远远地就瞧见了谢景辞与陈青禾二人,两人挽着手,似乎已经敞开心扉,走到一起了。
两人像是特地等在此处送她一程。
真好,相爱的人可以在一起。
可惜,她是喝不到他们的喜酒了。
她朝他们挥了挥手告别。
陈青禾似乎有些伤心,伏在谢景辞肩头哭了起来。
苍澜面无表情,实则内心扶额。
虽然这一切是为了救柳倾宁的性命,但她终究还是怨恨上他了。
他没有办法,玄尘的话他不得不信。
若是柳倾宁十五岁这年留在萧云彦身边,她会为救萧云彦而死。
萧君弈虽然这次战败了,但还保有余力。
他已然撤到西北一带,待时机成熟,可能还会卷土重来。
留在萧云彦身边,确实危险。
“你日后若是想回家了,我可带你回来看看。”
苍澜将她的失落看在眼里,还是有些不忍心见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不必了。”柳倾宁放下了车帘。
就算回来了,还是要走的。
想见的人见不到,回来也没什么用。
在北楚待久了,自然也就习惯了。
马车不久便出了城门,雪地上只余下两条深深的车轱辘印。
萧云彦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去的马车,久久未能回神。
城楼上风大,他开始咳嗽起来。
严风知道殿下伤心,本不愿上前打扰他。
过了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劝道:“殿下,您现在有伤在身,吹不得风,人已经走远了,回去吧!”
其实,柳小姐一直都知道,殿下派他悄悄留在她身边的事。
那日柳小姐自西溪别苑出来后不久,设计让他现身。
她向他说明了一切,跪在他面前,求他不要将这件事告诉萧云彦。
他知道若是此番没有北楚援军相助,殿下可能凶多吉少。
便答应将此事隐瞒下来。
可看到殿下现在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又有些于心不忍。
终归,柳小姐用一辈子的自由,换来了殿下安然无恙,与南楚的太平。
若是来日殿下知道真相,怕是会不惜一切将柳小姐带回来。
殿下的身子已然经不起折腾,南楚内忧外患,也不宜再与北楚发生冲突了。
罢了,相安无事,休养生息,便是最好。
萧云彦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依旧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一动未动,没有只言片语。
只是在这样一个同往日一般的清晨,有的人永远留在了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