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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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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步之遥,却让孟鸣禅恍然生出错觉,他们之间隔着永生都无法横跨的鸿沟河壑,无论如何也抹不平,跨不过。

    纪衍舟从屏风后缓慢步出,他赤足踩在毯上,银铃清脆摇响。

    孟鸣禅在这些日子里瘦了好些,墨发披散肩头,月光照进窗棂,投影细碎模糊。

    他身处在莹白月色中,脸上也无血色,脆弱的像是长在悬崖峭壁上的铃兰花,摇摇欲坠。

    纪衍舟在他身前站定,他今夜是想来看他,往日都是无痕代劳,可他想亲眼看看孟鸣禅。

    他来时,宋峥已经在房中了,他们的对话纪衍舟并未听全,最后那几句打趣却被他尽数收入耳中,他心口不知作何滋味,只在屏风后站到宋峥离去。

    纪衍舟神情冷漠的可怕,话到嘴边硬生生又变了,漠然道:“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肯放过言均?”

    孟鸣禅凝眸于他踝骨处的银铃,唇角勉力挂着笑,口中苦到没有滋味,道:“我与你之间,除了他,便再没什么好说的了么?”

    “你若及时收手,我与你之间,便还有转圜余地。”

    “是这样吗?”

    孟鸣禅敛了笑,捏紧了矮榻边沿的刻木雕花,他扬起颈,和纪衍舟对视,淡声道:“我若不呢?你又该当如何?”

    “你会替周泽铭杀了我,以绝后患吗?”

    “……孟鸣禅,你到底为什么不肯放过他?”

    孟鸣禅轻笑,他去牵纪衍舟的手,就像往日一样,将他的手捂在手心里,如珍似宝。

    “衍舟,你就那么信他,信他信到这个地步?”

    纪衍舟骤然抽回手,雪白衣袖在孟鸣禅眼前拂过,转瞬即逝,耳畔只能听见纪衍舟失望至极的声音。

    “你与宋峥勾结,还要我信你?”

    “言均与我,好友数十年,你要我信他还是信宋峥?意图行刺,犯上作乱,你就不怕为此赔上整个镇南王府吗?!”

    孟鸣禅喉间发哽,手停在空中,什么也没抓住,那一切恍若水月镜花,过眼云烟,徒留他伤情,徒留他痴想。

    “所以我孟鸣禅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他周泽铭就是九天上的神仙,他就问心无愧,是吗?”

    孟鸣禅多期盼那日纪衍舟能来啊,他甚至都可以不怪纪衍舟没来救他而选择去救周泽铭,可直到他快要死的地步,也没能见到纪衍舟一面。

    如若那日他来了,孟鸣禅何至如此,他多想纪衍舟能心疼心疼他,哪怕只是片刻也好,可没有,什么都没有,他什么都没等到。

    无情至此,也就无需再多言了。

    “孟鸣禅,趁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你非要将场面做到不可收场你才肯罢手吗?”

    “收手?你觉得我还收得了手吗,我不仅要继续做下去,我还非要周泽铭死不可,纪衍舟,你要是想保他,不如趁现在杀了我,没准还能保住他一命。”

    孟鸣禅笑得肆无忌惮,他强撑着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纪衍舟,眼眉冷沉,道:

    “我烂命一条,却能换周泽铭死里逃生,这样好的买卖,纪首辅,你很该杀了我,以绝后患的。”

    纪衍舟声色不动,却在对峙里红了眼眶,他死死咬住唇,没让泪落下来。

    字字泣血,字字都扎在纪衍舟心上。

    孟鸣禅心头闷痛,可到底还是怕纪衍舟生气,他抬指,拂去纪衍舟颊边的发丝,声音好轻,像在哄他:

    “衍舟,我有时觉得两情相悦,比一厢情愿来的还艰难——”

    “孟鸣禅,我从没说过我喜欢你。”

    纪衍舟截断他的话,他一把推开孟鸣禅的手,抬眼狠绝地看他,像在看一个从未相识过的陌生人,眼中的失望浓到快要淹没他自己。

    …………

    孟鸣禅悬着手,在空中凝了半晌,他在推敲那句话,推敲是不是他发的癔症,浑身的血液都只在一瞬间就凉了个透彻,耳边嗡鸣作响。

    他眼睫颤动,在唇齿间无声地念那几个字,他太迟缓,也太笨拙,念了不知多少遍才懂得其意。

    后知后觉,念的心痛如绞,生不如死。

    纪衍舟从未喜欢过他。

    从未喜欢过他。

    …………

    是啊,他如果喜欢他的话,怎么会放着他的性命安危不管,怎么会放着他的伤痛,一连快一月都不来看他一眼。

    孟鸣禅唇瓣战栗,一滴泪就那样猝不及防地落下,毫无征兆,砸在手背上,烫的孟鸣禅进退失据,烫的他在心痛里挣脱不出,痛的死去活来。

    纪衍舟为着他的泪怔住了,他呆滞着,指尖颤动,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房中冷寂,静的让人心慌,月辉流淌,满地鲜血。

    孟鸣禅只在那一句话里就被斩断了生路,他快要站立不住,一手撑着榻上的矮桌,气息发颤,手脚冰凉,躬着脊背,不知缓过多少口气才能开口,嗓音沙哑到快要听不清。

    “……你走吧。”

    纪衍舟的泪逼在咫尺,他在那一刹突然好想伸手去抱孟鸣禅,可也是在那一刹,他失去了所有的立场,心里骤然缺了一块,空的让他难受。

    觉察到他走后,孟鸣禅才敢松开手,他倒在榻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濡湿了软枕,他在铺天盖地的痛楚里死咬着牙,哽咽混着血气全被咽回去。

    一败涂地,一败涂地。

    窗外的风吹得好冷,透过窗缝,吹得骨头缝都麻,孟鸣禅蜷缩在一处,无声地哭,眼泪模糊了眼前的一切,最后那点念想都化作虚无的风,碎空而去。

    黄梁一枕梦,醒来皆是孟鸣禅的空想虚妄。

    从一开始,就是荒唐的一场闹剧。

    纪衍舟与他逢场作戏,他真的信了,真的信了会同他有以后,会长相厮守,会两相白首。

    他颓然地伸出手,虚握了一把,掌心里什么也没有。

    我留君心留不住。

    痴心妄想,奈何情真。

    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他悟的太晚,太迟了,这桩苦楚,孟鸣禅已然尝到了个中滋味。

    罢了,都罢了。

    他一厢情愿,愿赌服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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