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听够了吗
孟鸣禅遇刺,贤靖王在北昭急的差点把房顶子掀了,吵吵把火地就往马上跑说要亲自去蔺都。
被七手八脚地拦下来,清菏跟一群副将嘴皮子都说破了,陆定安才答应让清菏先代他去看看情况。
从北昭到蔺都,八百里快骑,清菏轻装上路,带着一小队人马,日夜不停,快马加鞭赶到了蔺都。
这一路其实不好走,北昭严寒,这一路风霜雪雨的,清菏缩短日程硬是赶了过来。
他到时孟鸣禅已经回到了镇南王府,孟流玉陪着他回来的,清菏风尘仆仆,进院时有管事陪同,宝策和银绒很老实地蹲在外面,愁眉苦脸无精打采的。
一见到清菏,银绒嘴皮子一瘪,眼泪就下来了,他俩扑在清菏身上,连哭声都压着,抽泣道:
“菏叔,太欺负人了,我差一点点就以为见不到公子了,蔺都一点都不好,咱们带着公子回北昭去吧好不好……”
清菏搂着他俩的脑袋,知道是吓坏了,在北昭从没出过这样的事,可北下这些时日,又是失踪又是遇刺的,宝策银绒年纪都还小,经不住这样的生离死别。
把他俩人安顿好,清荷进到屋子里,孟鸣禅正喝着药,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孟流玉哄着他喝完了药,又给他喂果脯和蜜糖,才算好受了点。
孟鸣禅把药碗一放,就瞧见了帘外的清菏,他呆滞着,轻不可闻地喊了声:“师父……”
清菏鼻腔一酸,掀帘进了里间,孟流玉是女眷,不好和外男共处一室,清菏向她行过礼问好之后孟流玉就借口去给孟鸣禅熬粥,携着其他人退出了里间。
屋子里只剩孟鸣禅和清菏两人。
清菏见他背上层层叠叠的纱布,在床沿坐下,伸手摸着孟鸣禅的头顶,眼角浑浊,问道:“还疼吗?”
孟鸣禅摇摇头,乖巧道:“不疼了。”
清菏这辈子头一次觉着眼泪那么难忍,他搓了把脸,一辈子都雷厉风行四方征战的北昭男人,在这个节骨眼红了眼眶。
他没敢去看孟鸣禅的伤,只取了一封信给孟鸣禅,道:“这是王爷托我捎给你的信,他不能亲自来,但很挂念你。”
“可别让阿翁来了,北昭离蔺都远着呢,怕他路上再犯了咳疾,”孟鸣禅笑得轻松,把那封信压在手底下,垂下眼,笑容黯淡,低声道,“我都那么大了,还总让他跟着我操心。”
“傻孩子,你才多大啊,本来把你独自放在蔺都王爷就很放不下心,叫你一个人对着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虎豹,王爷愁的夜里都睡不好觉。”
清菏起身去推开了窗子,孟鸣禅面色仍旧苍白,但较前些日子已好多了,清菏在窗前站了站,迎着风道:
“这事也不敢叫霁远知道,好在他这些日子都在海上,要是他知晓,都得把蔺都闹翻了。”
孟鸣禅想到孟晏徽那个要吃人的样子,还有闲心思笑,他靠着软被,眉目乌黑,道:“其实没关系,师父,人总是要经事才会长大的。”
清菏叹气,孟鸣禅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驭马骑射,功夫刀法,都是清菏一招一式教出来的。
他早年夭折了一双儿女,就把孟鸣禅当成自己的孩子看,较疼爱,不比贤靖王少,他宁愿孟鸣禅永远都是无忧无虑的。
清菏关了窗子,回到床前坐下,道:“你养好伤,过了年,咱们回北昭去,不在这待了,知道吗?”
孟鸣禅抿着唇角笑,点头应下。
两人又在屋子里说了会儿话,清菏给他拉了帘子让他休息,轻轻退出了屋子。
他来蔺都不止是为了看望孟鸣禅,还得入宫一趟。
陆定安还在等德淳帝给他一个像样的交代。
非给不可。
晚间的时候孟流玉喂着孟鸣禅吃了碗粥,是她亲自熬的。
她出宫不方便,不能时时都在,晚些就要走,每次都得要婢女和孟鸣禅催上好半天孟流玉才肯回去。
小午心细,照顾孟鸣禅很周到,还和宝策银绒弄了好些稀奇东西给他解闷,三个人坐在屋子里头,围着火盆里在烤土豆吃。
孟鸣禅吃了俩土豆就饱了,嘴皮子还差点烫坏,又把他们都赶回去睡觉。
他支开了些窗户,托着下巴在看天际的月亮。
自上次之后,他已经有快一个月没见过纪衍舟了。
孟鸣禅不是一眼就能看透红尘世事的圣人,纵使心痛,他也想把这件事情做成,他知道这条路难走,可为了纪衍舟,他还是甘愿冒着头破血流身死魂消的风险去走一遭。
他在窗前坐到深夜,月色高悬,烛光摇曳,南桦在外轻叩门,道:“公子,人来了。”
“进来吧。”
南桦推门,送了人进门后就在外面守着,宋峥挑落了兔毛斗篷的绒帽,听见孟鸣禅在里间说话,请他进去。
宋峥撩着帘子入内,看见窗开着,眉一皱,略过孟鸣禅把窗户拉好,道:
“三公子重伤未愈,就在这吹冷风,是觉得伤得还不够重?”
孟鸣禅偏头一笑,指了指对侧的软垫,让宋峥也坐下。
宋峥没客气,顺手剥开个蜜桔,塞给孟鸣禅一半,孟鸣禅接了,往嘴里塞一瓣嚼着吃。
“你不问问事情办的如何吗?”
孟鸣禅拿着帕子擦手,无甚所谓道:“看厂公春风满面的就知道事情肯定成了,我还多这嘴做什么?”
宋峥哼笑,像是随口道:“三公子的伤怎么样了?”
“托您的福,死不了,”孟鸣禅把橘子皮搁在桌上,“多谢厂公挂念。”
“……其实你不用非得做的这么真,那一刀太凶险了。”
“诶,打住,”孟鸣禅抬手止住他的话,道:“我那是为了我大姐,不然你以为我愿意被捅那么一刀啊,你真当我是菩萨,不会痛不会死?”
“你若是菩萨,我日日对着你许愿就是了,何苦还要做着有命担没命揽的差事。”
孟鸣禅转眼看向他,指尖敲敲桌面,道:“锦衣卫那边都处理妥当了吗?”
“嗯,找来替的都是底子干净的,尸体也都处理干净了,没留什么把柄。”
孟鸣禅哂笑道:“厂公,要我说做这束莲楼的阁主不比西厂轻松吗,你这是何苦呢?”
宋峥吃完橘子,抢过孟鸣禅的帕子用,道:“三公子也说过,人各有志,无可奉告。”
那日的锦衣卫并不全是锦衣卫,而是束莲楼中的死士,束莲楼是江湖中的大派,易容仿人最容易做,做的也是最顶尖的,除非长时间,否则瞧不出端倪。
郭燃在巡防一事上狠狠栽了一个跟头,他逃不过北昭和岭南的责问,德淳帝只能将他拿出去,郭燃身后又无家世给他兜底,一旦失了东厂,他就有如丧家之犬,任人拿捏。
“周泽铭在宴会上侥幸逃过了这一劫,但郭燃的证词已经拿到手了,这事不牵扯温齐山,我们本意也不在威胁太后,但周泽铭躲不掉,明日此事就会借着煤矿的由头呈给陛下。”
孟鸣禅心不在焉地听着,时不时点头,忽而没头没脑问出一句:“厂公,你说南桦会不会背着我向你泄密啊?”
门外的南桦表情不变,装没听见。
宋峥无语了片时,道:“不会,束莲楼做的是买断的买卖,他是你的人,与我束莲楼已经无关了。”
话罢又觉得不对,他把帕子扔回给孟鸣禅,拧眉道:“我很闲吗?听他告你的密?”
孟鸣禅接过帕子,叠了叠,道:“我就随口一问,不告就不告,我行得正坐得直,有何好怕?”
宋峥冷哼,取了斗篷披好,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罐抛给孟鸣禅,道:“感谢三公子大恩,这个伤愈合之后每日抹两次,保您不留疤。”
“有毒吗?”
“…………”
“有毒,你最好别抹,口服效果更佳!”
宋峥恶狠狠道,掀了帘子推门离去。
孟鸣禅淡笑,拉开个抽屉把瓷罐塞进去,他支着鬓,倚在软榻上,许久后轻声道:“我以为,你不会再来看我了。”
不远处的屏风后立着人影,分明没多少距离,却像隔着千山万水。
孟鸣禅挑着衣袖上的暗纹刺绣,挑破了丝也不罢手,继续道:
“该听的都听到了,衍舟,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