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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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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些日子,天愈发的寒了,湿冷湿冷的,纪衍舟想让孟鸣禅把那张寒丝单子换了,孟鸣禅起先还不肯,说怕纪衍舟夜里睡得不舒服。

    纪衍舟眼看好好说行不通,就试着和他发脾气。

    果然孟鸣禅很吃这一套,瘪着个嘴叫人来把寒丝单子撤了,换上了锦绒铺底。

    纪衍舟事后还连哄带骗,说谁家寒冬腊月睡凉席的,怕把孟鸣禅睡着凉了,他会心疼。

    孟鸣禅原先也不知道自己那么好哄,两句话他就跟着纪衍舟跑了,头都不带回的。

    宝策银绒一大清早还傻不愣登地问孟鸣禅为什么在房间里自言自语,被后追上来的南桦摁着后脑提溜走了。

    周泽铭任内阁首辅之事在朝堂上引起的轩然大波最终以德淳帝的一纸圣旨而收尾,已成既定事实,无从转圜。

    图木部族在北昭边界蠢蠢欲动,联合了其他小部落的游牧民族,已于城墙失修薄弱处发动了数次小规模的进攻,皆由北昭士兵被悉数打回。

    孟鸣禅也差人送了好几封信去北昭,都是在问陆定安的近况。

    近日来蔺都都在落雨,一场比一场急,蔺都内护城河的水位暴涨,派了好几拨工部的人去查看官沟的排水情况,生怕无法承接水势,若是在蔺都内发了水灾淹了皇城可是要命的官司。

    这天夜里落得这场雨是孟鸣禅有生以来见过最大的一场,天暗的几乎瞧不见一丝亮色,雨势湍急到似乎连天幕都要塌落下来。

    孟鸣禅在屋内,听着外面密密麻麻震耳欲聋的落雨声,正秉烛看着一封信。

    这封信是宋峥托人送来的,是芙州刺杀一事中暗探留下的那封绝笔信。

    令孟鸣禅讶异的是这封绝笔信竟不是凭空捏造,而是确有其事。

    他不知宋峥究竟使了什么手段,竟能从东厂手中拿到这封本该是绝密的信件。

    信上内容不多,只寥寥数行字。

    但已可以从信中断定,指使暗探行刺杀事的,确是蔺都中人。

    他在灯下出神,却在瓢泼雨声中听见有人叩门,南桦在雨中问道:“公子,府外有人求见,要带进来吗?”

    孟鸣禅皱眉,这都什么时辰了,何人会深夜冒着大雨来访?

    “带进来吧。”

    但孟鸣禅没料到来的人会是宋峥。

    他眼看着宋峥侧身收了伞,抬步入到屋内,一点也不客气地把伞收进了伞架。

    宋峥解下外头披着湿的半透了的氅衣,递给长平,抖落了手上的水渍,道:“深夜来访,唐突了,三公子见谅。”

    说是见谅,他倒没瞧出几分不好意思,转眼瞧了一圈,赞叹道:“三公子的闺房果然不同凡响,阔的快赶上一间院子了。”

    孟鸣禅哼笑,给宋峥倒了杯茶,道:“厂公凑合喝,来的匆忙,没摆什么排场,委屈您了。”

    宋峥抿了口茶,气色看着也好了,比先前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强多了,道:

    “三公子,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有的话,咱家该说还是要说。”

    “奉劝您一句,不该您查的,还是不要再追查了,于你于我,都无益处。”

    孟鸣禅倚着矮榻,他今夜穿的是件玉兰纹的素衫,他折了那封信,抬手扔在桌上,揉了揉眉心,笑道:

    “厂公,如若此事可以轻易言弃,我就不会拿它来换救命之恩这样的大德了,毕竟也不是谁都能差使西厂厂公为其卖命的,您说呢?”

    宋峥沉住气,问道:“三公子,想必上次我就将利害关系同你说的很清楚了,此事牵连太多,若要真凭实据,恐怕连先帝的底子都得要翻出来,您是何苦给自己找麻烦?”

    “我上次也同厂公说的很清楚了,你欠我的,就是用命来偿,你也得还给我。”

    “但他已经死了!”

    宋峥见他不动声色,扬手打翻了杯子,怒声道:

    “他已经是个死人了!你知道此事牵连到底有多广吗,你要查,好啊,那你得把蔺都给翻过来!现今朝上的老臣全要拿到诏狱里审,就是你镇南王府也做不到独善其身!”

    “孟鸣禅,十五年了,那纪衍舟死了十五年了!就是他昔日挚友周泽铭也没得你这样上心吧?!难不成是他托梦与你,让你替他伸冤翻案?那纪首辅也枉费了那么多年的清高名声了,竟要别人平白为他送命!”

    孟鸣禅猛然抬起眼,目色狠厉,直直望进了宋峥眼底,如乍然出鞘的寒锋利刃,他沉声:

    “宋峥,你嘴巴最好放干净点,你真当我不敢杀你是不是?”

    长平见状,立即上前几步拉开了宋峥,垂首惶恐道:“三公子息怒,师父是一时气糊涂了,口出妄言,您海量,莫要放在心上。”

    宋峥挣开长平,他闭了闭眼,平复了心情,忍着怒火道:

    “三公子,我不知你究竟是因着什么一意要追查此事,但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无从更改了,他纪衍舟死的冤枉,陛下心中难道不清楚吗?满朝文武难道不清楚?可他必须死,这是大势所趋!”

    “别的都不谈,他周泽铭与纪衍舟是同窗,同年入仕,情同手足,被多少人传为佳话,可后来纪家败落,连累了周泽铭,他被发配到西宁,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才得以重新回到蔺都,到现在独掌内阁。”

    “他回都这么多年都不敢插手此事,你倒好!你是想翻了蔺都,你是想打当今陛下的脸面,要他向纪衍舟磕头下跪再认错!”

    孟鸣禅在这炸耳的惊雷声中一动不动地盯住了宋峥,他悄无声息地来到宋峥面前,扼住了他的脖颈命脉,逼得他往悬崖边上一退再退,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

    “是啊,赔什么我都不在意,可我就是要这个公道,要这个清白。”

    “翻了蔺都又如何呢,我根本就无所谓,可纪衍舟的公道和清白,我一定要,非要不可。”

    孟鸣禅周身杀意毕现,在这昏暗屋中也毫不加掩饰,他的瞳眸太亮太森寒,生生逼进了宋峥的血肉里,要叫他血流成河,不得好死。

    宋峥抵不住,他死死拿着扇子,避开了孟鸣禅的脸,道:“你要查,我奉陪,可我要加码。”

    孟鸣禅嗤笑,道:“但说无妨。”

    “芙州一事,包括你方才说的,我会协同我师兄,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但前提是,你要助我,拿下东厂督主的位置。”

    孟鸣禅挽着袖子,在灯下烧那封绝笔信,道:“厂公说的轻巧,那也要看你师哥值不值这个价。”

    宋峥凝望孟鸣禅的背影,烛光拓影,身姿笔挺,如墨画中的人物,袍角雪白,却在这场不见硝烟的争斗中吸饱了鲜血。

    “御马监掌印太监张廖,值不值这个价?”

    “……呵,难怪厂公硬气,倒是深藏不露了。”

    孟鸣禅烧罢那张纸,在屏风上返出的暗光中回过了眼,侧容狠绝冷厉,却唇边带笑。

    “那便如厂公所愿,此事,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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