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你说的我都记得
一天之内狂花十万两黄金这件事最后还是没能瞒过孟晏徽。
孟晏徽提着他的耳朵破口大骂,骂他是败家子儿,就说他最近怎么这么老实,敢情是厚积薄发,专程在这等着他呢!
在得知十万两黄金只换回一幅字画后,孟晏徽动用了毕生的忍耐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把孟鸣禅掐死。
孟鸣禅的耳朵三番五次遭殃,被孟晏徽揍得哇哇叫唤,最后屁股上背着一个脚印子,一手揉着耳朵,一瘸一拐回的倚雪阁。
不过吴敬杨他爹很明显比吴敬杨那个草包上道,第二天就诚惶诚恐地拉着吴敬杨来给孟鸣禅登门赔罪了。
孟晏徽这个人心比天高,坚决不肯自家弟弟落于人后。
再说了是吴敬杨出言不逊在先,镇南王府的脸面也不是那么好驳的,当然要把场子找回来。
不咸不淡地讽刺了几句,孟晏徽不稀罕那点礼物,只让吴敬杨他爹原样带走,往后管教好自己那个不成器见谁都咬的东西。
孟鸣禅没来和他告状,还挨了他一顿揍,孟晏徽过意不去,又遣人将自己珍藏的那幅高厥明的寒江垂钓图送到了孟鸣禅房中,算是稍作弥补。
得了两幅字画的孟鸣禅全没想过私藏,他很宝贝地找了两个盒子把字画都放在里头,剪了两小截缎带,在盒子上打了个漂亮端正的蝴蝶结。
纪衍舟上次被孟鸣禅气走之后,本想今夜不去看他了。
可临到午夜又犹豫,看了几页书都是心不在焉的,他怕孟鸣禅没等到他就不肯去睡,仍是憋着闷气去找他了。
孟鸣禅今天穿的是件墨绿色竹枝暗纹丝绸寝衣,他不似寻常的北昭男儿一般,被草原上广阔的风磨砺的皮肤粗糙不堪。
他年纪轻,肤色又白,在烛火映衬下,墨发长垂肩侧,侧容轮廓俊逸硬朗。
静坐不语时,仿若高坐流云间的翩翩君子,温润舒朗,玉山将倾。
纪衍舟每次见他都会被他短促地惊艳一下,孟鸣禅很耐看,在显露出某些神色时会更让人挪不开眼。
他一见他,那点闷气就化作青烟,飘飘忽忽地散走了。
孟鸣禅本撑着下巴在看烛台中燃着的灯芯,见纪衍舟来了,他欢欣跃下矮榻,牵着纪衍舟的手指尖摇了一摇,认真道:
“我现在晚上没有再出门了,一直在等你来看我。”
纪衍舟被他牵着,鼻息间嗅的都是他衣料上的淡香,他难为情地别开眼,目光落在了孟鸣禅牵着他的那只手上。
孟鸣禅的骨节有着一层淡薄血色,手背上青筋浮动,指节匀长,忽略他掌心那些粗糙厚茧,看久了就像小狮子粉嫩嫩的爪垫,没有保留地露给他看。
纪衍舟无意识地捏紧了孟鸣禅的手指尖,垂眼道:“我若不来看你,你又待如何?”
孟鸣禅牵他去榻前坐下,道:“那我就等你下次再来看我,反正你总有一天会来的。”
“……那倒也未必。”
孟鸣禅失笑,他伸指,轻且柔地刮了下纪衍舟的鼻梁,转身去到里间把那两个盒子给取出来,放上矮榻,摆在纪衍舟面前。
“打开看看?”
纪衍舟静静瞧着那两个细长锦盒,抬眉问道:“这是什么?”
孟鸣禅抿唇而笑,他也是头一回给心上人送礼,心中难免忐忑,只道:“衍舟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纪衍舟没再推辞,伸手打开了其中一个锦盒,入眼的是一卷卷轴,系着绦子。
他在孟鸣禅的注视下,把卷轴从盒子中取出,解了系绳,缓缓展开了那幅字画,纪衍舟眸光亮了亮,道:“这是高大家的寒江垂钓图?”
看样子应是喜欢的。
孟鸣禅隐约松了口气,道:“是高厥明的画,是真迹,我想你会喜欢,就想着拿来送给你。”
纪衍舟端着画看,又仔细收好,把画装回盒子,着手开了另一只锦盒。
这只盒子里也是一幅卷轴,但打开看时,却是把纪衍舟实打实地惊艳了一把。
他难掩惊喜之色,眉眼生动,难以置信地反复看了好几回,那枚盖章明晃晃的落在尾端,想作假也难。
“这是刘大家的《叹月》!这不是已经失传了吗,三郎如何会有?”
孟鸣禅支着腮笑,道:“我买来的。”
纪衍舟心绪雀跃,他看看字,又看看孟鸣禅,问道:“三郎对这些不是不感兴趣吗?”
“你同我说过的呀,你练字的时候同我说的。”
纪衍舟怔愣,他是同孟鸣禅提过,说喜爱刘自城的字,可惜他的字流传在世的很少。
他手中这幅字画,已经是世间仅此一幅的孤品了。
纪衍舟心间发烫,孟鸣禅看似什么都不在意,都是随心所欲,恣意而为,可独独会把他的话放心上。
他是鬼魂,体寒,所以畏热,可孟鸣禅体温偏高,搂着他睡时会让他不舒服。
可有次来时,他就发现床上铺的是寒丝制成的单子,寒丝难得,是番邦外进来的稀奇物,久卧也凉爽,要制成这一张,花费甚靡。
时节早已入秋,孟鸣禅当然不可能是铺给自己睡的,只能是给他备着的。
纪衍舟不爱房中焚香,孟鸣禅连檀炉都撤走,每次纪衍舟给他的字帖,写完批红时,每张都崭新,他写字连滴墨都舍不得沾上。
如此种种,他都做的细致入微,件件都随着纪衍舟心意来。
孟鸣禅在烛光下静看纪衍舟的容颜,贺兰泉那时还说他是周幽王在世,以前觉得烽火戏诸侯很扯淡,可看了孟鸣禅又觉得确实有迹可考。
千金又何妨,能博他一笑,就是要云间月他也去摘。
孟鸣禅笑时,左脸颊边会有一个浅淡的酒窝,右脸却没有,眉眼弯弯,显得可爱懵懂。
纪衍舟心弦颤动,他收了画,探身往前,情不自禁地在那个酒窝上吻了一下。
很软,比里头装了酒还醉人,醺的纪衍舟眼角浮红,双腮晕绯,呼吸喘息也促,眼睫笼着眼底,也笼着那层水色下暗含的情愫。
孟鸣禅木住,有刹那的呆滞,眼中有什么一逝而过,他蜷着手指,指甲攥进手掌心,笑有一瞬间变得牵强,很快便流走。
他偏头抵了低纪衍舟的乌鬓,低着声音,道:
“衍舟喜欢就好,以后还有什么想要的,我都去寻来给你,好不好?”
纪衍舟环着他的后颈,轻揉他的颈骨,柔声道:“这个就够了,三郎,我就很喜爱了。”
孟鸣禅搂上他的腰,把人抱起,道:“去睡吧,衍舟,很晚了。”
纪衍舟眼尾更红,趴着孟鸣禅的肩,轻不可闻地回了声好。
孟鸣禅在经过窗前时,凝望着铺洒进室的月光,有顷刻间的游神。
那日陪纪夫人去上香,他闲着无事,去求了一枚签子。
竹签落地,先他一步捡起的,是寺庙内的住持。
住持白须清瘦,面容和蔼,袈裟加身,单一眼就让人心生亲近之意,他笑着向孟鸣禅揖了一揖,又问是否介意替他解签。
孟鸣禅又不傻,住持解签的待遇没有理由不要。
住持在一树露水的槐树下递给了孟鸣禅一个小木牌子,上面刻着的是细密繁复的经文,孟鸣禅看的费神。
住持也没说签好不好,不过孟鸣禅也不是非得问,他也不是很信这些,再说若是不好,也只是徒增烦恼。
听他说这些话,孟鸣禅也礼貌向他致谢。
转身离开时,住持捻着古旧的念珠,在他身后缓声道:“施主啊,本不同路,殊途难同归,如何相守?”
孟鸣禅脚步一顿,却也仍未回头,他拂去肩头的露水,步履沉稳,边下台阶边道:
“同路不同路的,也得先走了才知道,多谢您提醒。”
住持叹气,道:“那便愿施主得偿所愿,若苦海回身,早悟得兰因,也免去一桩苦楚啊。”
那日求不得观音,却一语成谶,再难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