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大获全胜
话音落地,四下岑寂。
孟鸣禅这句话比平地惊雷来的还要响亮,他没把话说全,其中含义却不言而喻。
魏远亭喉间紧了紧,他偏目去看郭燃,谁知郭燃正站在德淳帝左手边,鹌鹑似的不出声,看他这架势,是不准备站出来说点什么了。
郭燃本来就是受人挟制,他仗着德淳帝的宠爱,何苦冲这没命揽的差事。
倒不如装瞎子,当个甩手掌柜,德淳帝要用他时再派他,那就轮不到魏远亭来充老大了。
德淳帝立在这满园暗色中,孤寂如枯树,郭燃受人挟制,他又何尝不是。
这偌大蔺都,处处都有暗箭,这些暗箭都紧盯着他,紧紧盯着他的命脉,只待哪日不防,一箭穿心,血流成河。
魏远亭不能自乱阵脚,郭燃与他不是同一条心,无非是想脱开他。
他手里有东厂又有德淳帝的信任,德淳帝再不济他也是皇帝,太后现今已难再干政,魏远亭两边都得罪不起。
可太后手握西宁,西宁虽说是贫瘠之地,但再不济也有温齐山的兵马在,锦衣卫更加指望不上,那是太后和太子的刀,魏远亭摸不得,也开罪不得。
魏远亭在心中盘算了一通,决定先发制人,先拿住这个先机,这个太监的死或轻或重都不紧要,人已经死了,那就到阎王殿说理去吧!
但宋峥是一定要死的,魏远亭得有自己的势力,光拿住德淳帝远远不够,太后若是跟他玩起手段来,魏远亭豁出身家性命也斗不过。
西厂他必须要拿到手,宋峥也必须死!
他要开口,德淳帝快他一步,怒道:
“禁军监管不力,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平日里巡防事宜做的漏洞百出也就罢了,现下宫中出了这样的事,犯上作乱,全都该死!”
德淳帝一动怒,底下又是一大片奴才跪倒,两股战战
魏远亭今晚错就错在他太心急,他把整件事弄得太大,在发现宋峥没死之前他就该悄无声息的把事做平了。
可他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宋峥没死全然是在意料之外,但郭燃不跟他一条线却是意料之中。
本想借着太后寿宴的契机要他的命,再扣他一顶意图行刺的帽子,不会有比这更好糊弄的机会了。
可宋峥竟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魏远亭借太后的名头引他入临春园深处,就是做了必死的圈套,可宋峥逃了,在他眼皮子底下逃了!
郭燃今夜算是和他扯破了脸,但魏远亭得给他赔笑,下面想要他死,等着他死的人太多,犹如跗骨之蛆,他暂时还不能失了郭燃这个依仗。
孟鸣禅长这么大,孟晏徽还是头一次摸不准这小子的花花肠子,他甚至都怕这人会不会是孟鸣禅杀的。
德淳帝气的脸发白,这帮死奴才,竟就这样等不及,借着太后的寿诞就闹出人命案子,死的还是宫里的人。
这是什么?这是皇家天威沦为他们脚下之泥的一出好戏!
在自家里死了人,他反倒要求息事宁人?
此事不平,他这皇帝也要沦为笑柄了。
孟鸣禅在这片死寂中悄然拿住了魏远亭梦寐以求的先机,他是局外人,局内人看不清的时局走动,被孟鸣禅拿捏得分毫不差。
他望了望隐在云层中的瘦削的明月,又是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陛下,以臣之见,这禁军横竖是要罚的,您倒不如先把这环放过去,这宫里不太平,不是罚人的时候。”
孟鸣禅这话说的隐晦,他表面是为着德淳帝的安危着想,可牵丝引线,又是另一层意思了。
德淳帝没再给魏远亭开口的时机,今夜在这的他一个也信不过。
郭燃也好魏远亭也好,都不肯为他卖命,都是各求保命的狗奴才。
德淳帝平复了怒气,已另有了主意,冷声道:“宋峥呢?”
这下听着德淳帝提起宋峥,郭燃和魏远亭皆脸色一白。
魏远亭是因着心虚,可这郭燃就不是了,他最恨宋峥,不知花了多少工夫给西厂下绊子,西厂如今潦倒,那一大半都是郭燃使的绊子。
德淳帝当初建西厂,是听了别人的主意,他登基不久,拿不住郭燃也拿不住东厂,有个西厂相互制衡,他的路不至于太难走。
可郭燃比宋峥有手段,德淳帝后登基多年,事事都是郭燃亲力亲为,后德淳帝冷落西厂,也是他在其中牵桥搭线。
魏远亭手心里渗出了冷汗,他跪伏在地,暂时没敢应这句话。
郭燃错过了表忠心的时候,他原以为德淳帝还是会让他揽这个事,可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竟让一夜未现身的宋峥捡了便宜!
德淳帝今夜问起他,也是想借机观望,宋峥若是坦坦荡荡来了,那这差事给他做也无妨,毕竟西厂落魄,太后的手暂时还伸不到西厂头上。
若论底子干净,宋峥是别无二的选择——他只能依仗德淳帝。
宋峥正好掐着火候来了,他周身衣着得宜,发丝齐整,身上还有酒气,不像是受了重伤要死要活,倒像是喝多了酒迷迷蒙蒙的样子。
“臣醉酒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宋峥一见德淳帝就掀袍跪下了,端端正正叩首请罪,德淳帝放下几分心,抬手让他起身。
孟鸣禅也故人相逢一般地对着宋峥笑,道:“原是宋厂公啊,今夜匆忙,还未多谢厂公相救之恩。”
德淳帝受了风,咳了两声,道:“这相救之恩从何而来啊?”
孟鸣禅对德淳帝拱手道:“今日臣不胜酒力,醉酒入湖,臣水性不佳,还得多谢厂公搭救。”
“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三公子可莫要放在心上。”
简简单单两句话,让魏远亭的心沉到了谷底,孟鸣禅在以他孟三公子的身份替宋峥作保!
谅谁也不敢在皇帝面前指控三公子扯谎,得罪孟家,孟晏徽头一个不放过他。
可宋峥入了临春园深处是事实,他哪儿来的功夫去搭救孟鸣禅!
魏远亭觉过味儿来,他这是被宋峥摆了一道!
这个贱蹄子,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镇南王府,竟让孟鸣禅甘愿为他作保!
魏远亭咬碎一口牙,恨得怒火中烧。
宋峥要是凭着这个契机往上爬,得了德淳帝重用,别说郭燃了,就是他恐也要永无出头之日了。
心中疑虑已消,德淳帝面露疲色,只把这整件事都交给宋峥去做,并让郭燃从旁协助他,对魏远亭只字未提。
郭燃两面讨好,魏远亭又何曾不是,既都不向着他,倒还不如宋峥。
虽说宋峥办事手段不比郭燃,可拿出来压压他的威风也好,总得适时敲打敲打他,让他知道谁才是主子。
今夜一场闹剧,宋峥兵不血刃,大获全胜。
他得要好好谢过孟鸣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