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栽赃
孟晏徽早前就发现他不见了,抽空在园子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孟鸣禅,他心慌,可又不敢大张旗鼓惹人怀疑,他又走不开,得陪着德淳帝和太后说话。
直到孟鸣禅又回到园中来找孟晏徽,德淳帝在戏台上先瞧见的他,笑着问道:“鸣禅这是上哪儿去了,一整夜也不见你几次。”
孟鸣禅很不好意思,低着头羞愧道:
“回陛下,臣喝多了,又不胜酒力,去放河灯时头一晕,就栽进湖里去了,不敢仪容不端前来面圣,就折回去换了身衣服,耽误了时辰,还望陛下恕罪。”
太后啜着茶,闻言笑道:“鸣禅还是小孩子心性呢,这放个河灯还能翻进河里去,可摔到哪儿没有啊?”
“谢太后关心,臣无碍。”
孟晏徽一听就听出来这小子一准在放屁扯皮,指不定背着他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去了。
可碍于德淳帝也不好多说,只能附和道:“在家就贪玩,来了蔺都还是这样,让太后陛下见笑了。”
德淳帝摆摆手,待要再说什么,可戏台那端却急匆匆走来个人,得了德淳帝准予上到近前来,为难地附耳同他说了几句话。
待他话罢,德淳帝面容骤变,端着茶盏的那只手骨节泛白,阴沉道:“此事当真?”
“不敢欺瞒陛下,魏公公同厂公已领人去查了。”
孟鸣禅捏着指腹,沉静默立,那具尸首,怕是已成了幕后主使栽赃嫁祸的一把好刀了。
孟晏徽呼吸一乱,登时就把这事想到了孟鸣禅身上,他无缘无故消失这么久,宫里出了乱子,必定和他脱不开关系!
德淳帝面色不虞,好端端的寿宴闹出这样的事,大蔺皇宫行凶内乱,不止有损皇家威严,更有损天子颜面!
他沉下脸,侧眸转视久不言语的孟鸣禅,不发一言,良久后起身,对太后道:“母后,您先在此处稍待,朕去去就回。”
太后捻着帕子,正专注于戏台上唱的曲儿,闻言笑道:“那便去吧,早些回来便是了。”
德淳帝颔首,孟晏徽也道:“臣与臣弟恳请随侍陛下身侧,也为陛下做分忧之策。”
这句话里十分也有八分的试探,德淳帝不动声色,只让内宦领路,其余护卫随行,一行人出了戏台,往临春园深处去了。
魏远亭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郭燃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他极得德淳帝看重,一时风头无两,宫中宦官,包括东厂中人都称他做老祖宗,手段何其了得。
此事也并未惊动园内众人,魏远亭做事周全,只带了人从偏门进,并没弄出多大动静。
德淳帝一行人到时,魏远亭恰巧擦着手从那处走出,稀稀拉拉点了几盏灯笼,夜风呼号,阴森寒凉,空中还浮着丝缕血气。
魏远亭一见德淳帝就把帕子扔在了身后,谄媚地赶上前来,含愧道:
“陛下怎的亲来了!这儿且不干净着呢,您九五之尊,来这儿染上些污糟邪气可怎么好啊!”
德淳帝罕见地冷脸,斥道:“禁军现如今都养了些什么废物?!连太后寿宴都闹出这样的丑事?!”
皇帝发怒,底下顿时战战兢兢跪倒了一大片人,魏远亭额上渗出了汗,也不敢擦了,只敢颤巍巍道:
“陛下息怒,禁军的人疏忽,回头自有他们好果子吃的,陛下莫动怒,有伤龙体啊陛下。”
德淳帝扶着李程的手,抬手摁着眉心,闭目平怒,须臾后才道:“死的什么人?”
“死的是个膳房的小太监,前年入的膳房,在赵望手底下当差,家中无人,唯独剩个哥哥在码头扛活讨生,底子干净着呢。”
德淳帝气了一遭,又心口发闷,由人搀着往那处地方去,孟鸣禅装作没事人,他才从那口野湖里爬出来没多久,步子也不打颤,坦然地随着德淳帝往里去,就连孟晏徽也瞧不出他半点心虚。
那尸首已差人抬走了,草上却还溅着猩红的血,德淳帝皱眉,嫌恶地捂着口鼻,问魏远亭道:“可曾查到是何人所为?”
“差人去查着呢,许是不久就有音讯,还劳的陛下大驾,回头受了风,又该闹不舒服了。”
魏远亭弓着腰,比谁都恭顺。
听属下交代完几句话,郭燃从廊上走来,他面上敷着粉,被今晚这一出整的措手不及。
他前些日子就忙着蔺都内那些说不清楚的烂事,满城的跑,德淳帝看重他办事,可也把人当驴使唤。
本意是想着今夜太后寿宴了事能有个半日歇脚,谁承想还闹出这么一桩案子来,他又在宫里,魏远亭使唤他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差虽归他办,但没办好挨呲儿又不能是魏远亭替他挨,有功倒还想着平摊了。
郭燃气的牙根痒痒,禁军办差出差错,关他东厂什么事?横竖这事是在宫里闹起来,真要抓也得是德淳帝的意思,好让他领头功!
可魏远亭这个老贼,一出手就抓着他了,他得了消息就是想跑也来不及了,锦衣卫受冷落,今夜不掺和这事,东厂反倒先做了这个出头鸟!
魏远亭这个老谋深算的老阉贼!
郭燃掩在夜色下的脸难看的要死,可在德淳帝面前还得装孙子,他面露疲色也不敢言说,垂头道:
“陛下,宫中内乱,虽死的是个无足轻重的,可难保宫中不藏同谋啊陛下,今日胆敢在御前行凶,日后恐威胁陛下圣体安危啊!”
这道理不消郭燃说,德淳帝也不是傻子,平白在宫中死了人,趁着太后寿宴做这样的手笔,无非是趁乱行事,这个膳房的小太监没准就是牺牲在宫宴沦为冤魂的替罪羊。
可孟鸣禅心里清楚得很,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小太监,能重伤宋峥的,绝不在七品之下。
孟鸣禅借着那点火光打量郭燃,郭燃相貌平平,个子不高,说话也柔声细气。
可眉间阴沉沉的,总像藏着点什么见不得人的阴毒在里头,看久了比毒蛇的信子还腻人,冰凉凉黏腻腻,不舒服得很。
他这话说完,德淳帝也没应声,只在这昏光里静站着,站的四下都俯首,无人敢抬头。
孟鸣禅揪了根草,在手指头上缠了缠,吹了吹草屑,转向哈着腰的魏远亭,突兀开口打破了这瘆人氛围:
“魏公公,我有一事不解,不知公公可否为我解惑?”
魏远亭怎么会不认得孟鸣禅,孟家的三公子,镇南王的小儿子,那是比皇子还贵重的人物。
这会儿听他发问,魏远亭虽愣了愣,但也还是垂顺道:“三公子请说,咱家必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孟鸣禅很谦虚地一笑,以求教的姿态开口道:“魏公公,这入宫当宦官,是不是都得要家底干净的,才许入宫啊?”
“这是自然,无论太监宫女,入宫前都要看家底儿和文书,不干净哪敢入宫来伺候皇上啊。”
孟鸣禅很受教地哦一声,孟晏徽也拿不准他想出什么幺蛾子,莫名其妙问这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孟鸣禅哦完了,后又道:
“那您说有没有可能这小太监是畏罪,而不是被害啊?”
此话一出,不止魏远亭,就连德淳帝都侧过了身子瞧着孟鸣禅。
魏远亭被他平地惊雷的一句畏罪给乱了方寸,只能听着德淳帝毫无起伏的声线:“鸣禅有何见解?”
孟鸣禅笑得没心没肺,他在这草丛里蹲下,手指着这滩血,道:
“陛下,你说这小太监无足轻重的,有谁会枉费那个心机把人拖到这儿来杀,那无非是他做了亏心事,逃到这畏罪自杀,免得来日受苦啊。”
魏远亭咽了咽唾沫,在一旁道:“那尸首咱家亲看过,是被人拧断了颈骨而亡,这怎么也不可能是自杀啊三公子。”
“是吗?”
孟鸣禅就等他这句话,笑眯眯道:
“这临春园建得妙,我久居北昭,没见过这样的好地方,就四下里都走着转了转,这地儿偏得很呢,魏公公说他不是自杀,那他能是什么?”
他顿了顿话头,笑容天真烂漫,语气却轻缓:
“莫不是,杀人不成反被杀,替别人担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