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孟鸣禅传人送了个府中常备的药箱来。
他坐在床沿,一手支着下巴,笑眯眯的,专注地看纪衍舟给他包扎伤口。
房中烛火寥寥,纪衍舟一点一点地剪开他吸饱鲜血的宽袖,就着铜盆中的清水润湿帕子,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拭血迹和伤口,长眉轻蹙,唇瓣紧抿。
伤口不算太深,但看着还是挺唬人的,血肉微微翻起,猩红流淌。
纪衍舟看清伤口后倒抽了好几口冷气,投干净帕子,清水霎时被染红,他抬头关切道:“痛吗?”
孟鸣禅大抵是学过几年变脸的,纪衍舟不抬头他屁事没有,纪衍舟一看他就作一副泪汪汪的可怜样,眼周红的成片,低声道:
“有点痛,不过没什么的,我可以忍。”
“马上就好了,孟公子再忍一忍,马上好了。”
纪衍舟安抚他,给他细细撒上药粉,缠上一圈圈的纱布,将伤口仔细裹好。
他今日来的更匆忙,发尾连红绳都没来得及系,柔柔披散肩背,墨发衬素衫,二者交融。
衣衫领口有些敞开,颈子腻白,锁骨幽深,烛火虽不明朗,却来的比平时更有风情,
“多谢纪公子替我疗伤,孟某感激不尽。”
纪衍舟心有愧疚,为他对孟鸣禅的猜忌而羞愧,恨自己心胸狭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孟公子,是我该要对你说谢谢的。”
纪衍舟攥紧手中染血的巾帕,仰颈望向孟鸣禅,眉梢眼角都蕴着湿漉漉的红。
他肤白,又生了这样秾艳的丽色,如梨花池中陡然飘进的几瓣红梅,平添数分媚意。
孟鸣禅虚弱摇头,对纪衍舟露出一个半死不活的笑,他扶着床架又要站起,道:
“孟某已不便继续留在此处,今后还望纪公子能多加保重。”
纪衍舟呆滞,随即急忙推开凳子去拦他,他向来是不善辩解的,这下孟鸣禅说要走,把纪衍舟急的倒像要哭。
他拽着孟鸣禅的衣袖,手足无措道:“我,我不是要赶孟公子走的,是我……是我误会了公子的……”
孟鸣禅由着他拽,因失血过多面上稍显苍白,他也不动,默立片时才哑声道:“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纪衍舟怔住,目露茫然,道:“我,我没有讨厌孟公子啊,我没有这样想的……”
“你有,你很有,你明明就有。”
孟鸣禅遽然红了眼眶,他偏过头,手紧握成拳,眉眼间是昭然欲揭的委屈,道:“你就是很讨厌我的。”
纪衍舟嘴笨,一时之间竟然又该死的卡住了,只喃喃地重复:“我,我真的没有讨厌孟公子……”
“你就有!”
孟鸣禅一把扯回袖子,含着的泪要坠不坠,负着气道:“成亲到现在,你就只会一板一眼地喊我孟公子!”
“你说是两天来看我一次,每次还没坐一盏茶就走了,你就那么看不上我吗?!”
他话中忿然的意味太重,纪衍舟一下就听明白了。
他松开孟鸣禅被捏的皱巴巴的袖子,唇线抿紧,摸索着往下去勾他的尾指,缓缓吐气,白皙如玉的面庞红晕遍布,犹豫片时,低声唤道:
“三郎。”
“…………”
“……什么?”
孟鸣禅关键时刻掉链子,他皱眉,弯腰去听纪衍舟的话,问道:“我刚没听清,你再说一次?”
纪衍舟脸红的像火烧云一样,他又咬唇,难为情地小声重复:“……三郎。”
这回轮到孟鸣禅傻住了。
他诧异,却又有难言隐晦的欢喜,孟鸣禅凑到纪衍舟脸前,撑着膝,挑眉问道:
“你叫我什么?”
“…………”
纪衍舟羞恼,难得动手推他,伸指把他脸别一边去,眼睑都是红的,就着他的话解释:“我之所以那样不理你,是因为,因为……”
该怎么说?
说因为孟鸣禅老是撩拨他,对他做那些含义不明的举动,所以他生气了?
意识到关窍的纪衍舟心一惊,喘息猝然间短促,乱了阵脚。
是他自己说的,只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
那他平白无故生的哪门子气?
被自己逼进墙角进退狼狈的纪衍舟显而易见的慌了,他这算什么?
生闷气吗?
孟鸣禅眼见纪衍舟神情越来越纠结为难,还是决定不欺负他了。
今天赚到这声三郎够他回味一辈子的,再得寸进尺就是不识好歹了。
他抬指,抚平纪衍舟散乱的鬓发,孟鸣禅离得他很近,近到他可以轻而易举嗅见他发间的玉兰香。
孟鸣禅又变回那个轻浮浪荡的公子哥,上挑眼角里勾着坏:“好啦好啦,不说就不说了,我不逗你了,好不好?”
纪衍舟还牵着他的尾指没松,孟鸣禅沿着他的手心,五指顺理成章地扣进纪衍舟温凉指间,捏捏他的指节,纪衍舟脸红的更厉害,看得孟鸣禅稀罕死了。
他站直身,挪开了床前的木凳,又坐回床上,摇着纪衍舟的手,很有几分撒娇的意思在里头,温软道:“衍舟,我好困,我们去睡觉吧。”
孟鸣禅还特意补充:“我让小午多拿了一床被子的,今天有两床可以睡。”
纪衍舟红晕未消,被孟鸣禅这一通弄得昏昏沉沉的,他受不住他用美人计,每每只有缴械投降的份,愣愣地点头答应。
孟鸣禅要换衣,在此期间不得已松开了手,他另只手也还没到不能活动的地步,顺带铺好了床,他拍拍床板,示意道:
“快上来吧。”
“……不用了,一床就够了。”
孟鸣禅托着腮,笑得纯良无害,明知故问道:“那你跟我睡一床被子吗?”
纪衍舟耳廓也烧着了,口中闷闷“嗯”了一声。
睡两床被子太远了,他怕孟鸣禅又生气,说他讨厌他。
被他这副模样看得心尖痒痒的,孟鸣禅失笑,他复又去牵纪衍舟的手,把他拉上床,自己则乖乖躺进里侧去。
孟鸣禅身高臂长,一个人就要占掉半张床,剩下的一半被子盖不到,能留给纪衍舟睡的地方并不很充裕。
纪衍舟轻叹气,他一只手被他牵着,也走不了太远,只能在他臂前卧下,勉强没睡到孟鸣禅怀里去。
孟鸣禅本意不在睡觉,他撑着脑袋,好奇询问道:“衍舟,你为什么不让我叫你相公啊?”
“……因为,很奇怪。”
“奇怪?有什么奇怪的?我们又不是没名没分,写过婚书拜了堂的为什么不能叫?”
纪衍舟无可辩驳,也说不过他,他提着被角忍无可忍地摁上他的脸,认命道:“你想叫就叫,不必过问我。”
“那我叫了你不能和我生气啊。”
“我不生气,你高兴便好。”
孟鸣禅放心了,他隔着被子笑得灿烂,含糊不清道:
“老公晚安,老公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