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爷爷我来索你的命了
屋内寂静一片。
纪衍舟是个彻头彻尾的读书人,高洁君子,山间明月,一向恪守本心。
他神情严肃,只是耳垂蔓延出的血色暴露了他此时不可言说的心神慌乱,纪衍舟语调略带严厉:
“孟公子,你我只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你三番五次出言调笑,到底意欲何为?”
“啊?”
孟鸣禅茫然:“我没有啊,我没有调笑你的意思,我是跟你说认真的呢。”
纪衍舟面露不悦,孟鸣禅一看他在理袖子就知道他又要被气走了,他赶紧示弱,还一掌压住了纪衍舟的衣角,忙道:
“别别别,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你别老是一言不合就要走啊,我一个人多害怕啊。”
“……你堂堂七尺男儿,有何好怕?”
“我当然怕了,你这院子空荡荡的,我还是第一天来呢。”
纪衍舟忍了片刻,还是没走,他偏眸看向被压的严丝合缝的衣角,意有所指道:
“我是鬼也不见孟公子害怕,可想而知,孟公子见多识广,应是很有胆识的。”
孟鸣禅不要脸,溜须拍马的话张口就来:“纪公子花容月貌沉鱼落雁,我有何好怕?那别的鬼万一奇形怪状把我吓死了怎么办?”
“…………”
纪衍舟生平第一次觉得与人平心静气地交流会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他忍了又忍,脊背绷直,冷淡地垂下眼,像是又被气着了。
又生气了?
说他好看也生气?
孟鸣禅莫名心虚,以手掩唇,欲盖弥彰地咳了声,没话找话:“纪公子是只有晚上能来吗?”
“嗯,白天阳气重,我行动多有不便。”
纪衍舟的脾气好像是一阵一阵的,你好他就好,你不正经他就跟你生气。
小古板。
孟鸣禅稍微摸准了点纪衍舟的脾性,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很吃纪衍舟这张脸,下意识就不想让他不高兴。
他脾气不好,可以说是很差,除了谈生意,别的事情他一概没有耐心。
对纪衍舟,孟鸣禅已经拿出他为数不多的所有耐性了。
“那纪公子会经常来看我吗?”
窗外月色高悬,银辉铺洒进室,纪衍舟位于床头,月华正好能照见他,踝骨上的银铃光华流转,雕刻纹路细密繁复。
他身处在清淡光辉中,发丝也被镀上寒霜般的色泽,纪衍舟面色稍有缓和,道:“并不能经常。”
“那你一个星期能来看我几次?”
“何为星期?”
“呃,就是……那你大概几天能来看我一回?”
纪衍舟沉吟少顷,道:“大概五天?”
孟鸣禅不接话了。
纪衍舟继续沉吟,后又改口:“那四天?”
“…………”
还是不接话。
“那三天?”
“…………”
纪衍舟无奈:“我真的不能常来,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
“好了好了,两天,可以吗?”
纪衍舟被迫放弃了和孟鸣禅讲道理,妥协道:“两天,我两天来看你一次,这样行不行?”
孟鸣禅臭着脸,勉为其难哼了个嗯。
想把他放在院子里五天都不闻不问,那他妈跟寡妇有什么区别?
虽然他的老公确实也死了。
单某些方面来说,纪衍舟和他恰恰相反。
孟鸣禅还就很吃他这套。
有收有放的。
纪衍舟还像昨夜那般,没待多时就走了。
孟鸣禅本来想说老公拜拜,想了想还是算了,老老实实地和他说了句“衍舟再见”。
他舒舒服服地在纪衍舟床上又睡了一觉。
纪衍舟就算没睡在这张床上,他的枕衾间都是留有余香的,清雅幽淡的玉兰香,比什么安眠药安神茶来的更让孟鸣禅睡得安稳。
小午很有办事效率,第二天一大早就来复命,说事已经办妥了。
孟鸣禅这一觉睡得精神奕奕,当即换了身衣服带着小午出门去了。
这也是孟鸣禅头次出行坐马车。
但体验非常一般。
怎么比开在盘山公路上的公共汽车还颠啊?
古代路况真他娘差。
孟鸣禅被颠的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
一路颠到城外一处小村庄,孟鸣禅强忍住恶心感,咬着牙下了车。
这辈子不可能再坐第二次马车,绝无可能!
小午也没想到孟鸣禅反应这么大,忙给他递了水壶和一罐薄荷梅子。
孟鸣禅嚼了两颗,梅子含着浅淡的涩味儿,微苦,但含久了就有股子难被品出的清甜味,杂糅着薄荷香气,胃里的不舒服被压下去大半。
他偏头吐出梅子核,随手扔进小树林里,对着前方不远处一个四面土墙大门紧闭的院子一昂下巴,道:“就这儿?”
“就这儿,我打听了好几次,是这儿没错。”
小午提着水囊,垫着脚张望,又道:“少夫人,那咱们现在——”
“嗯?”
小午一愣,下意识抬高了头去看孟鸣禅,见他面色不虞,赶忙改口:“少爷少爷,是小的言错,那您看咱们是现在就过去吗?”
什么少夫人不少夫人的,在家叫叫就得了,还拿到外面叫。
孟鸣禅抬步就往那处院子去:“现在不去等什么时候,再等他们就未必还在这城里呆了。”
小午没再多问,小跑着跟上孟鸣禅。
孟鸣禅停步在院子的大门前,门前贴着的对联不知被哪夜的风雨吹得破落不堪,他抬手,在陈旧木门上叩了三下。
起先是没人应的,孟鸣禅锲而不舍地又敲了三下。
敲完这阵后,院子里面传出点杂声来,有个男的骂骂咧咧地从屋子里开门走出,孟鸣禅听着动静,了然地挑挑眉。
是了,是他要找的人没错。
男人穿着衣服,一只手还没套进袖子,刚要去拉门,大门就以他完全料想不到的迅猛之势被一脚破开,男人猝不及防,被骤然打开的门板狠狠仰面击倒,砰的砸在土地上,肥硕身躯扬起一片尘土泥沙。
声响太大,男人被撞得满头满脸的血,哀嚎声比杀猪还炸耳,屋内顿时呼啦啦跑出一群人,七手八脚去扶人。
院内尘灰漫天,能见度不高,只能依稀瞥见院门口站着两个身影,几个男人冲着院子外面不干不净的叫骂:
“操你奶奶的,哪个不长眼的鳖孙儿来找麻烦!”
瘦高个站得前,最先看清了他的样貌,面露惊恐,抬着的手不住发抖,颤声道:“是你,是你,你,你·……”
灰尘散去,孟鸣禅踩着倒地的门板入到院内,顺手就推倒了另一块摇摇欲坠的木板。
闻言,孟鸣禅唇角一勾,露出点残忍而清晰的笑意,一字一顿,字字阴沉。
“你爷爷我,回来索你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