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绿柳舞
宇文煜不自觉的前倾了身体，一双深邃的眸子藏住了所有的情绪，就好像大海一般，表面波澜不惊，实则海底汹涌可惧。
扎克力当着文武百官提出赌约，就是为了不给大胤皇帝思考时间。
一时间，文武百官交头接耳，柳大将军更是恨不得站起来，和这个蛮子打上一百回合。
要不是夫人还在身侧坐着，女儿还在上头坐着，他横竖今天要把这个祸害东西斩于殿前！
泱泱大国，在蛮夷面前要是落了下风，可真是对不住边疆血战的雄狮。
宇文煜的手指轻轻点在桌案上，不多，就三下。
他似笑非笑的向扎克力看过去，浑身的威严尽数散开，“既然将军有此雅兴，朕也不好扫兴，不妨扎克力将军说说看，要赌什么？”
扎克力见大胤皇帝应允，脸上露出喜色，声音更是浑厚无比，“比武！”
“好！”
一道更浑厚的嗓音。
他这话一出，宇文煜还没有开口，柳大将军终于按捺不住，“刷”的就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柳浅浅看着自己的父亲那副争强好斗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她就坐在皇上身边，高之上。
柳大将军自然看到了女儿的反应，心里满是得意，只当作女儿是为自己骄傲，胸膛挺的更高了，追问，“骑马、射箭、刀枪剑棍，你要比什么！”
宇文煜重新端起了自己的酒杯，握着与柳浅浅的杯子一碰，自己先饮了下去。
柳浅浅忙抱起自己的杯子。
扎克力见到柳澄站起来，面不改色，“我不与你比，我汗鲁皇帝说了，我打不过你！”
柳大将军瞪大了眼睛，听到了他的话一时哑了声，骂也不是打也不是。
这话一出，下面的群臣哗然，还伴有几个笑声。
宇文煜沉着眸光一扫，哗然之声立刻停了下来。
他问，“那么扎克力将军提议的比武，是要如何？”
扎克力又敲了敲自己胸口，“比攻守！比谋略！我将两件厚礼摆在使馆里一处，派了20人看守，3天时间，倘若大胤皇帝可以以相同人数攻破防守，我汗鲁自此往后二十年，将自愿称臣，奉大胤为主。”
“好，”宇文煜几乎没有迟疑，“倘若朕输了，往后三年无需汗鲁进贡。”
“呵，”清朗的男声一笑，只见顾夷长也从座位上站起了身，缓缓走到殿中，与扎克力保持了一点距离。
他看向身旁的大汉，“汗鲁皇帝仁慈，不顾百姓将士对他的骂名，实在可敬，原来是胸有成竹，另有谋算。”
扎克力瞥了他一眼，根本没把西齐的书生放在眼里。
顾夷长折扇一开，询问，“皇上现下可要退席去准备？”
宇文煜竖起手肘撑在自己的桌案上，两手轻轻交握在一起，“宴席尚未结束，朕怎么会退席？”
“那柳大将军？”顾夷长又问。
柳大将军刚要逞匹夫之勇，却感觉自己身侧的衣料轻轻拉扯，只见柳夫人轻轻对他摇摇头，他硬生生把刚要出口的话语憋了回去。
“今日是朕为镇国将军办的庆功宴，柳大将军作为主角，又怎么会提前离席？”宇文煜低声一笑，却像是看透了所有，反问，“顾小侯爷觉得呢？”
顾夷长煞有其事的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话说到这会，聪明的人已经反应过来了。
这汗鲁看似莽撞、直率，实则内有乾坤。
今日他以重酬提出赌约，皇上如果拒绝，难免被人称作胆怯懦弱，有失大胤风范；
而皇上答应了，定要去做准备，无论是皇上离席还是柳大将军离席，对于今天的宴会都是有损威严的事情。
但若皇上不做任何准备，三日后没有拿到所谓的厚礼，大胤更是会丢了颜面。
宇文煜看着下方的两人，神情自若，似胸有沟壑，“既然成约，扎克力将军请入座听乐赏舞吧。”
扎克力捶了一下胸口，转身就入座了。
宇文煜侧身与柳浅浅说了一句什么，浅浅忽然红了脸颊，又捏起一枚糕点放到了他的手心里。
宇文煜拇指贴着那枚糕点，继而一个眼神落在顾夷长身上，“顾小侯爷像是还有话要说？”
顾夷长自然看到了上面两人的互动，听到皇上的问话，他摇了两下手中的折扇，“自然，不知道皇上有没有听过西齐的祈安舞？”
宇文煜低沉的嗓音吟出两句，“肃肃花絮晚，菲菲红素轻。”
顾夷长眼神微变，“正是，祈安舞是西齐偏远小镇里流传出的一支舞蹈，在几年前被我朝皇帝收纳，才更名绿柳舞，没想到皇上竟有耳闻……”
他话一转，双手合拢低头弯腰，“今日特为大胤呈上西齐绿柳舞，请皇上准允舞姬上殿。”
宇文煜目光落在他身上，“准。”
只见顾夷长轻轻拍了一下手，他坐席旁边的侍从快步走了出去。
他又面朝皇上恭敬的拱了拱手，折扇拢起，走回自己的坐席。
只见殿门打开，一条丝带破空而入，紧接着是纤瘦的身影。
一个接着一个，好似一举一动皆由丝带指引一般。
逐渐舞至殿中，领舞的女子一袭紫衣，露出姣好的腰身和脖颈，每一个动作都好似到达了身体的极限，配合着乐声和鼓点，腰身拧出一个完美的弧度，美的恰到好处。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一举一动都牵人心弦。
别说寻常男子了，就是台上的众妃，如柳浅浅，亦是看的入迷。
唯有宇文煜，深邃的双眸里带着一抹清明，拇指轻轻抚过酒杯的雕文，食指在杯璧打折扣节奏。
鼓点越来越快，舞姿也越来越快，尤其是紫衣女子，脸上的面纱若隐若现，飞舞的丝带刚扬起又骤然落下。
柳浅浅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越来越快，好像每一下的鼓点都敲在自己的胸口，不重，却牵一发而动全身，恨不得下一秒直接接落那面纱，看看女子的真面目。
“好看吗？”一句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柳浅浅好像被扯出了鼓点的控制，她没来由的一阵心悸，忙抬手捂住胸口，抬眼朝皇上看去。
宇文煜的声音很低，只够她一人听得，“越是动人心弦，越是摄人魂魄。”
柳浅浅似懂，轻轻点了一下头，“臣妾懂了，赏舞，却不入舞。”
宇文煜脸颊上的冰冷有一瞬间的融化，却只是“嗯”了一声，
柳浅浅看向身侧的身影，只觉得自己心跳比刚才的舞蹈还要快，嘴角轻轻抿了个弧度。
顾夷长的视线至始至终都落在自己面前的杯盏上，一直到鼓声变快时，他方才抬头看向皇帝。
正巧见到了两人私语的场景，他面色温润不变，却很快转开了视线，心底又是另一层思量。
忽然间，鼓声停歇，几个舞姬的丝带却缓缓飘落。
满场寂静。
宇文煜合拢手掌，“啪”，“啪”两声，他似笑非笑的看向顾夷长，“西齐绿柳舞，果然名不虚传。”
再看群臣好像梦中惊醒，甚至有好几个人都失手打翻了桌上的杯碗，其中还夹杂着几声清脆的筷子落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