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惭愧也要走
“小五,明天早上老板要坐七点的飞机回去,你得去送机。把你家的地址,你的电话记给司机,他会先去载你,然后再去载老板。”林经理过来下达任务了。
老板回来了一个星期,要飞回台湾了。
“你明天早上六点就得出发哦。”林经理又丢下一句。
负责招聘的许经理走了过来,轻声地说:“提前上班和延迟下班都会有加班费的,一个小时14元。”
“好的,知道了。”唐小五客气地回应。
难怪老员工们都很勤恳,经常主动加班。许经理也是积极分子,对于他们来说,反正回家也没啥重要的事去做,还不如多挣几个小钱实在。
但年轻人可不这样想,他们喜欢有更多的私人空间,想趁着年轻,去体验更多生活的美好。所以年轻的反而很少加班。
司机上来拿了唐小五的地址和联系电话,然后就走了。唐小五又进入程序化状态,老老实实地扮演着工具人的角色。
第二天早上,司机到唐小五的家楼下接她,本来说好的先接她,再接老板,但小五上车时,发现老板已坐在车里了。
唐小五微笑着打了招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送完机场回公司的路上,司机只说是老板的安排。
生活一旦适应了,连时间的脚步都似乎踩踏得更加自如,健步如飞了。
转瞬两个多月,唐小五看了下日历,已是12月2日。下午五点的时候,听到了楼下警车的鸣笛声,还有人群喧嚣的吵闹声。
“发生什么事了?”唐小五满腹问号,看着对面的方姐,还有坐在长桌首席的林经理。
有年轻的报关员和临窗的个别员工起身去看了下,林经理一边示意不要随便走动,一边自己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一会传来消息,开始有人窃窃私语:“听说隔壁厂的员工暴动,有人报警了。年底的订单太多,工人们日夜加班,整整几个月不让休息一天。那些女工连例假都不让请。”
方姐已经有50来岁,头发花白,架着一副老花镜,形象怎么看也跟秘书这两个字搭不上边,倒像邻家毫不起眼的老阿姨。
她没什么笑容,但是沉默中自带着很和善的气质。从头到尾她只抬起头瞄了窗外两下,就自顾自地整理着她案头那些不断消失又新增的文件。
倒是林经理喜欢时不时地压低声音,表情神秘地搭上几句。
许经理在办公室中走来走去,他的工作需要一些沟通,常听见他与某个主管或员工低语着什么,有时也会自己跑去复印机那里,一个人复印资料。
其他员工或坐着继续埋头工作,或工作需要起来打电话交流几句。
6点打卡下班,唐小五出门的时候警车还没走,没有看见“暴动”的工人,估计被叫去谈判了吧,有人在低语揣摩。
唐小五则随着那些正常下班的拥挤人群,走出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大楼。
晚上,唐小五闲着没事来到小学同学丹丹家喝茶,遇到了丹丹的姐姐。她的姐姐只大她三岁,长得小巧玲珑,无论身体还是长相,都仿若一只活泼的小燕雀。她已经出嫁,凑巧也刚好没事回娘家闲聚。
唐小五无意中提起了隔壁厂发生的事情,没想到丹丹的姐姐竟说她在那厂工作过几个星期。
“传闻一点也不假,那工厂的制度就是这样的。我当时去里面上班,一个月只休两天,而且经常要加班。生病了想请假,反正就是不批。要么继续上班,要么辞职,过一段时间我实在捱不了,就自动请辞了。”丹丹的姐姐说。
“是吧?”唐小五吐了吐舌头,默默地把茶喝了。
“你呢?你工厂的那个厂怎么样?在里面负责什么的,待遇好吗?”丹丹问。
“我在办公室可能相对好点,工厂的情况就不知道怎样。待遇行情价,一周只休一天。但工种甚是枯燥呀,不是整理资料就是复印文件,大家都埋头工作,我都怀疑生活的意义了。没法直接用好和不好来定义它。”
唐小五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叶:“好想出去吹吹风,要不要一起?”
“好呀,我打电话给席枫,顺路载上她,三个人一起兜吧。”丹丹说。
“那你打电话跟她说,叫她马上下来。咱们两分钟就到。”唐小五拎起了摩托钥匙。
“喂,老姿娘呀……”丹丹刚说出口,旁边的姐姐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两姐妹笑的频率倒是很相似。
“二十出头的老姿娘……”她忍不住边笑边说。
“哈哈哈,我姐在旁边笑话我这样叫你呢。你有空吧?赶紧下楼,我和小五去载你,一起去刹风。”丹丹也边笑边催。
“好哩,我也是刚好闲着。那我换套衣服,穿个鞋子就下去。”席枫也答得很爽快。
到了她楼下,只见她穿着一件薄款的粉色针织衫和一件长至小腿的蓝色半身裙,一头黑发披散在肩上,比读书时多了几分成熟的味道。
“我来开吧,我载你们。”唐小五先把车子熄了火,等席枫坐稳后,她再坐到丹丹的后面,一载俩,车子顺着滨海大道的方向均速地行驶。
“如果世界没有了清风,不知道会怎样?”前面的两人问要不要在滨海大道旁的茶座喝茶,唐小五一边应着好呀,一边在心里傻傻地冒出了这么个想法。
她们在一家路边茶座停了下来,在滨海大道的步道旁,两侧都是草坪和绿化带。桌椅放在草坪上,她们点了泡功夫茶,边喝边聊天。
临海的风特别爽,草坪里的蚊子也特别多。席枫穿裙子给咬得叫苦连连。丹丹和唐小五穿牛仔裤和运动鞋就相对安全一点。
坐了半个小时,席枫就受不了:“你们看我腿上这么多疙瘩,痒死了,我得赶紧回家洗干净抹点油。”
“ok,那就回吧。”唐小五买了单,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她带着席枫来到店家接的水管前,让她弄一些净水把那些疙瘩清洗一遍,然后再开上车走人。
依然还是席枫开车,她穿着裙子坐后面只能侧身坐,但侧身坐又没法坐两人,所以只能由她驾驶。
还没开到家,席枫就说疙瘩都消失了,也不痒了。
“这是什么原理呀?”席枫问。
“我有次在邻居门口被蚊子叮了很多个小包,就去水龙头冲洗了一下,然后在风扇前面吹,那种感觉就像抹过薄荷油一样,结果没几分钟就消肿不痒了。
关键是不要去抓破它。听说是蚊子的毒液清水冲一下好得更快,不冲洗直接抹油反而效果慢些呢。”唐小五分享了自己的一点小经验。
“那也得皮肤够好的才行吧,皮肤容易过敏的,哪能好得这么快。”丹丹提出了她的疑问。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也无副作用,试过无效就用其它办法哩。”唐小五说。
“那我们再兜几圈吧,难得天气这么好。”席枫不急着回家了,又在马路上兜了起来。
“唐小五,你可真有你的。”在一次送机回来的路上,司机突然发起了牢骚。
“向来的规矩都是先接秘书,再接老板的,怎么到了你这就反过来了。”司机边开车边嘀咕。
“咦,我到底做错什么了?”唐小五静静地看着他。他嘴里说归说,眼睛一直在关注着外面的路况,唐小五想了想,还是没有把心里的疑惑给吐出来。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唐小五忽然觉得像是第一次与他见面的一样,连他的名字都忘了叫什么。
她什么话也不说,面无表情,到了公司楼下,就自个儿坐电梯回到自己的办公桌。该干嘛干嘛,钟点到就打卡下班。
过几天就是正式签合同的日子了,三个月试用期就快转正,但唐小五却高兴不起来。
晚上,唐小五躺在床上,脑海里不断复盘这份工作到底经历了什么。从面试开始:
“唐小五,你的父亲呢?”老板看着简历上的资料,发起了疑问。
“我父亲去世了。”唐小五如实回答。
“哦……什么时候去世的?”哦字拖了延长音,老板的语速变得更沉缓。
“在我读初中的时候。”唐小五平静地回答。
“哦……在你读初中的时候。“老板又拉长了语调,用缓慢的语速重复了一遍。
“好吧,如果没什么问题,下周一就可以来上班了。其它具体事宜,由许经理给你安排。”
想到这些细节,唐小五似乎明白了什么。
“原来人家是动了恻隐之心,在可怜我呢。”
“然后,可能我早上有点磨蹭,没有及时下楼等他,还是他一开始就说先接他,再接我,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唐小五又开始犯迷糊。
“可是这份工作还要继续吗?我根本不需要这额外的怜悯,像平常人一样的尊重就行了。我的世界并没有因为父亲的去世而残缺。相反,这样枯燥的工作我又能学到什么。为了这点工资就要虚耗我的青春吗?”
米娅迪和唐宇辉从不要求她上交生活费,这点钱,似乎也帮补不了什么,所以她的工资一直是自主安排,不是自己买衣服,就是买礼物送给家人。
“妈妈,我想辞职。”唐小五对米娅迪说。
“是吧?你自己决定哦。”米娅迪淡淡地说。
“哥哥,我想辞职。”唐小五对唐宇辉说。
“哦?做得不开心是吗?如果实在不开心那就辞啰。”唐宇辉也是由她自己决定。
“嗯,好的。就是觉得这样的工作还是不适合我而已。”唐小五随口说了一句,也以这个理由去公司递了辞职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