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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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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根血乌丝从地面半抬起来,捆住废墟里滚落一旁的瓶子,打开,沈庭嗅到弥漫开来的苦腥味。

    嗯?这味道……

    是夏管家准备的销骨水。

    血乌丝有条不紊,将这可怖玩意儿洒在了跟随夏管家而来的死士尸体上。

    沈庭诧异道:“你不打算追查身份?”

    毁尸灭迹,那这些人身上可能残存的线索也会一样销毁殆尽。

    “尸体上不会留什么,”夏暝烨平静解释,“还不如检查他们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什么样的人,衣物可能残留的痕迹,都会比身体上的多?

    沈庭心头雪亮,嚯,这是对夏管家背后的人早有猜测呀。

    他俩问答自如,旁边侍从们低眉垂眼,从始至终不敢多看沈庭,只遥遥行礼致意,等沈庭问完,才继续禀告其他。

    夏暝烨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沈庭看着,不动声色地后撤几步,很好,这是个世家家主的样子。

    至此不必再留,他半转身,只走了一步。

    脚尖前一根血乌丝静静伫立,像一根突出地面的、固执的小苗。

    他听到身侧靠近的脚步声。

    “你想打?”

    夏暝烨停在一米外,沈庭能容忍的、最接近的距离。

    “……我不知道。”

    夏暝烨的声音里亦有挣扎惶然,他想留,却知道沈庭不会留,他以为自己挪开注意力就可以忍耐下去,然而,只需沈庭身影一动,他自己的脚步就跟中了傀儡丝一样往这边走。

    仆从们远在一旁不敢接近,垂手等待主人的下一步吩咐。

    “阁下何必着急,我们已经派人禀告主人了!”

    “何人竟敢擅闯!”

    “拦住他!”

    ……

    呵斥连连,掺杂惊呼,嘈杂声响由小及大,越发靠近,由不得人不听。

    沈庭颇觉诧异:谁敢往夏家闯?听着还成功了?

    他终于侧身和夏暝烨对视,问:“你家不是墙壁上都刻了阵法?”

    按那颗石头的说法,他从秀河一路到南沚是按照记忆中细节所化,那么同理可得,夏家大宅内部的细节应当是根据夏暝烨而来,连客院墙壁上都暗刻阵法机关密布,应当不是假的。

    夏暝烨的眉头也微微皱起,朝声音来源看去,听到沈庭的问话,只来得及回一句“陌生人闯不进来”,不需要继续回答了——来人已至。

    一堆人围着,步步后退。

    沈庭冷眼旁观,倒不是夏家护院们无能,而是那不速之客实在太猛,破空声刺耳至极,光听就知道没留一丝余地。

    这人一出现在视野里就迅速放大,破开包围,直逼夏暝烨而来。

    夏暝烨眉头紧皱,下一瞬,地面陡放毫光,连废墟碎块间隙中都冒出无数丝线,若从半空中看下来,正是一个无比繁杂精细的图案,图案暗淡的一闪。

    来人被迫止步,呼啸而来的鞭子在夏暝烨身前三寸处强行定格,凝固在空中。

    沈庭:呵。

    他真是信了夏暝烨的鬼话,居然真以为夏公子是在痛苦纠结,是在强行克制,扯淡,那根孤零零的血乌丝哪里是微弱的阻拦,分明是动手前一个小小的提醒,好一个先礼后兵!

    沈庭抱臂看戏。

    夏暝烨一挥手,仆从们四散而去,连本来还在清理废墟的也默默退下,转眼在场就只剩他们三人。

    不对,是四人。

    来人身量高挑修长,看衣着料子应当也是位名门公子,可现在么,形容颇有些狼狈,衣服略微凌乱,更重要的是面色不稳,好似身处岩浆。

    他一手紧抓鞭子,一手还紧紧抱着个人,被抱着的这位身形不矮,看样子分量也不轻,且身披大斗篷,从头到脚遮盖的严严实实。

    不知为何,沈庭眼波一动,竟觉得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这点异样阻止了他想趁机离开的脚步。

    那就再看看吧。

    夏暝烨沉声问:“连锦,你发什么疯?”

    难怪能闯进来,不仅仅是功夫到家,而且连锦本就是他朋友,来过多次,他给了一定权限。

    连锦?

    沈庭想起来,这号人物他听过,连家少主,也算武林新秀,一手鞭子颇得其母竹叶仙子真传。

    不对呀,这位公子风评甚佳,比神秘过了头的夏暝烨还好些,怎么如今光天化日之下强闯他人屋宅?

    连锦和护卫们动手并不客气,显然,也遭到了反击,脸颊上一线细细口子,正慢慢渗出血来,眼中更是血丝密布。

    他本身一副好相貌,此刻却被满溢的急躁、焦急、惶恐、怨毒所破坏,眉梢眼角都像他刚刚击打过来的鞭子一样,透着一股绝望毁坏之意。

    连锦终于开了口,咬牙切齿,一字一顿,说:“你的蛊水,有问题。”

    蛊水?

    沈庭几乎是立刻想起了,夏暝烨先前想抓他时,手中拿着的那个黑罐子,典型南疆样式。

    呵,还真是蛊水。

    岂止蛊水,沈庭冷冷想到,当时阵法蔓延,铺天盖地的白水浮焰凭空升起,混杂寒铁锁链和血乌丝网,小小一方内室密不透风,他还能跑到外间去,也是不容易。

    沈庭瞥了一眼废墟。

    不过醒来之后,什么锁链蛊水,倒是没踪迹了。

    夏暝烨疑惑反问:“有问题,什么问题?”

    连锦声音嘶哑,似钝铁磨骨,无可遮掩的恨意,说:“你说能成就好事,可没说会要人性命。”

    “不可能。”夏暝烨矢口否认,断然道,“这东西是曾在人身上用过的,断无不对,更何况我已经给了你小半年,你怎么之前不找来,偏偏现在找——这几个月里你又做了些什么?你怎么确定遭罪的这人的确是因为蛊水,而不是因为别的?”

    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是质问连锦怎么不想想自己还做了啥。

    这直接的疑问像是一根针,直直刺进了连锦心口,也刺破了他现在勉强维持的人样,他怒意勃发:“我只问你有没有解药!”

    话音未落,连锦挣开阵法拘束,鞭子顿时破空。

    难为他怀中抱着人,还能将鞭子挥舞的虎虎生风,响尾蛇一样灵活狠辣。

    眼见血乌丝和鞭子又要对上,一线刀光突然斩出,自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劈开鞭子,直没入阵法中。

    鞭子和血乌丝像毒蛇被掐了七寸,各自焉了。

    “庭哥?”夏暝烨停手看来。

    连锦仿佛此时才意识到这边还有个人,恶狠狠瞪过来。

    沈庭本是在旁边看戏,没打算插手,乐得清闲,但此刻却主动走出来,直直看向连锦怀中,问:“你抱着的人是谁?”

    他真生气时,脸上反而没什么表情,平静极了。

    就在几息前,连锦作势要打,鞭子带起微风,斗篷料子柔软,轻轻滑落一点,露出怀中那人一只耳朵。

    沈庭眼力太好,他原本就莫名对这个人起了注意,便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看到他耳垂上的一颗红痣,和一块碧玉耳坠。

    耳坠精雕细琢,水头甚好,可见金贵,隐约是个潦草的“连”字。

    沈庭是第一次看见这耳坠,但它不是重点,它旁边那颗红痣才是——

    无论位置还是颜色,沈庭二十七年里,只见过一个人,有这样一颗痣。

    沈庭袖刀夹在指间,身形若磐石稳固,目光与刀意都锁定了连锦,低喝道:“我再问一遍,你怀里的人是谁?”

    连锦仍旧不答,泛红的眼珠子渐渐凝起杀机。

    沈庭毫不退让,嘴上问夏暝烨:“你知道吗?”

    夏暝烨温声回答:“这我确实不知,我只知道,他有个心心念念的、不知是仇人还是心上人的人。”

    想了想,他多解释几句:“我和连锦相识多年,先前一次醉酒,他知道我手里有南疆蛊水,说或许有用,我便分了他一半。”

    “那蛊水究竟是个什么效果?”

    夏暝烨也沉默了。

    不用他说,沈庭猜也猜的到,略想一下都觉得恶心。

    他面如寒霜,语气更为冷冽,直接威胁道:“掀开斗篷,你自己掀,还是我帮你?”

    夏暝烨手指一动,血乌丝瞬息蔓延,这次凝结的阵法更为繁杂,透出远胜先前的危险气息。

    二打一,还是沈庭和夏暝烨,明摆着打不过。

    连锦腮部紧绷,终于道:“对,你认识。”

    他满身戾气,动作却很小心,指尖轻轻一捏,斗篷滑落一些,正露出怀中人半张脸。

    已经足够沈庭认出是谁,长眉入鬓,双目紧闭,眼尾飞扬,每一寸都是友人熟悉的弧度。

    申临斋。

    沈庭头一次觉得自己见过的死人着实太多,以至于如今一见朋友,也觉得他满身死气,很不像个活人。

    他上前两步,连锦警惕地退后。

    沈庭冷笑,嘲道:“你觉得你和我谁对他更危险,嗯?”

    他抬手触摸申临斋,连锦这一回没有再动。

    沈庭指尖稳定,按在申临斋脉搏处。

    此刻申临斋体温偏低,好在还没到冰冷的地步,皮肤下传来极缓慢的轻动,再放到鼻子下方,老久,才有极轻缓的一点呼吸。

    连锦低沉道:“我一直用大还丹和内劲吊着他的命,但是没有解药,终究不成。”

    不用他说,申临斋显然是仅仅吊着最后一口气了。

    沈庭已经在心里把连锦看做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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