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同居
僵持片刻,夏暝烨解释:“万一那些人又追上来了,几步之遥也是天堑,庭哥以为呢?”
好像有点道理,沈庭肩膀一松,行吧,估计是这些天吓着了。
天大地大雇主最大,再者他堂堂二十岁大好青年,何必跟个十三岁了还小白菜帮子似的小崽子计较。
他把被褥放回大床,这床大得离谱,比夏暝烨自家卧房那床还宽两倍,三四人大被同眠也绰绰有余,褥子铺了一层又一层,软得过分。
用意显而易见,明晃晃的暧昧,沈庭心里有些惆怅,他第一次在这床上过夜,可预见的不止一夜,居然是这种情况。
什么娇声倩语软玉温香,什么春宵一刻被翻红浪,都是想得美。
现实里他旁边只有一颗小萝卜头,还自带满身麻烦。
小萝卜头过来帮着铺床,沈庭此时不大想看他,刻意避开视线,听到他问:“庭哥,这床为什么这么大?太大了。”
沈庭呵呵一笑,没见识的小鬼,他轻描淡写地说:“青楼的床都这样,做生意么,就不是让一人睡的。”
夏暝烨思索片刻,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又问:“那这个呢?也是做生意?”
什么这个那个的,小屁孩就是少见多怪。沈庭漫不经心瞥了一眼——
夏暝烨立在床边,床头暗格打开,手里托着个镶宝雕花的木匣子,匣子大敞,露出里面琳琅满目丰富多彩的……一堆小玩意儿。
沈庭一旋身劈手夺过木匣子,咔哒合拢,心里一阵暗骂:玉婵是怎么收拾的屋子?
夏暝烨微微偏头,“庭哥?”
长得再慢,也实打实十三岁了,不至于什么都不懂吧……沈庭一思量,厚起脸皮,若无其事,回答:“嗯,做生意的,你不用管。”
一边说一边脚不沾地去了外间,他招呼送茶水过来还没走的小丫头,让把这匣子还给玉婵去。
门关上,沈庭默默吐出口气,寻思,届时送人回家,他该找夏二姑涨涨价。
回到内室,床褥已经齐整,香案上青烟袅袅,散开冰雪般的凉意,沁人肺腑。
夏暝烨正检视桌上铺开的青色长衫,神色专注,好似每一处走线都事关重大。
那衣裳远比他宽大,沈庭一看就知道是给谁的。
……行吧,做生意要言而有信,玉婵都如此,堂堂晚刀怎好干出半途涨价的事来。
他一把抓起衣服随手揉成一团,扔一边,笑道:“检查什么,玉婵答应了是好衣服,自然是挑好的。”
夏暝烨轻轻摇头,并不满意,说:“只是云湖绸。”
他还真不懂这些个料子的乾坤,沈庭干脆道:“你就算给我穿贡品,那也纯粹是糟蹋了好料子,这就行了,说到底一件衣服,不必这么上心。”
夏暝烨瞅着他,有些无奈,半晌,说:“你保护我,应该的。”
夏小公子的意思明明是知恩图报,沈庭偏要曲解,故意说:“那是那是,我保护你天经地义。”
他两指捏紧夏暝烨鼻尖,一松,大笑道:“人小鬼大,当心少白头!”
夏暝烨捂住脸,目光愤愤饱含谴责,跑开了。
然而屋子就这么大,沈庭要是真想抓他,轻而易举,他心里明白,离远了直盯着沈庭,又羞又恼,警惕不已。
耳朵都要竖起来了。
沈庭乐得很,朝他嚣张一笑,分外缺德,然后悠哉悠哉踱步塌边,开始打坐。
嘴上还留下一句:“保持警惕是好事啊夏公子,继续继续。”
屋里陷入安静,沈庭无视那一道直直刺来的视线,嗅着冷香,真入定了。
直到外间大门被敲响,沈庭睁开眼。
窗外余晖漫漫,已是黄昏。他看向也在打坐的夏暝烨,问饿了?
夏暝烨没来得及开口,腹内一声鸣响,他涨红了脸捂住肚子。
这下不必等回答了。沈庭尽力压平嘴角,没说话,径直朝外间走。
一开门,他是真有点惊讶,“你还亲自送饭来?”
这事儿哪个小丫头不能代劳?
玉婵手端木盘十分稳当,犹能身姿曼妙的歪着,她翻了个优雅的白眼,压低声音道:“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这事儿要真能成了,可是我这船上最大的一笔生意!指不定管饱五年呢。”
如今夏暝烨在她眼中金光闪闪富贵逼人,自然要把握机会好好套近乎。
她将偌大木托盘递给沈庭,甩甩手进了门,低笑道:“你还真开始带孩子了?暗格里的物件都特意拿出来,又没毒。”
这是笑沈庭小题大做,那一匣子奇形怪状的小东西,说到底伤不了人。
沈庭嗤笑,道:“又不是我翻出来的。”
玉婵嗔怪道:“多此一举。哎,你说,那小孩儿需不需要……嗯哼?”
沈庭没好气道:“玉婵,做个人吧,你也说了是‘小孩儿’,谁能下得了嘴。”
“啐,这条河上飘了许多年,别的不说,姑娘们什么样式的客人没见过,我好好招待贵客还不行啦?”玉婵很是不以为然。
沈庭脸色一正,直视她,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来这里的小客人是有,可是不多吧?基本是兄长带来胡闹的,我可不是‘兄长’,做不了他夏公子的主。”
玉婵怪道:“那他自己呢,不是已经十三了?能特意翻出来,也已经知人事了吧。”
她自幼被卖来秀河,所见所闻全是风月,应当说,被兄长带来初次开荤的确少,因为大家族的公子哥儿基本在家里就被长辈安排好了,家生子大丫鬟或抬通房,明明白白。
少数家教严格或习武修身的,也不是一片空白全然无知。
沈庭一摇头,沉吟道:“这半年我瞧着,人家姑姑盯得紧,自己也没起多余的意思,只怕半懂不懂。总之你少折腾,引过界了,夏二姑杀来我可不拦。最重要的,现在多事之秋,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他忽的一笑,提议道:“你想拍马屁也不是没法子,有牛乳没?人小公子在家里,可是每日早晚都不落的。”
“这……”玉婵为难了,“有是有,不过你也知道,牛乳难得,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们喝得起,咱们这儿能有什么金贵小孩?也就花魁身价高,用来美容保养的,就那么点,我自己都舍不得常用。”
她两手一摊,“喏,我的好花魁前些日子赎身走了,新人还没上,不然哪空的出这间屋子?这牛乳啊,也就停了,想买,得重新问去。”
“问什么?”夏暝烨走出内室。
沈庭正要说,玉婵已经在竹筒倒豆子:“您是贵人,今儿来了我这儿,可不得好生招待着,只是我成天河上漂见识少,怕哪里没弄好还不自知,这不,来问问沈庭。幸好问了,不然我还不知道夏公子习惯每天喝牛乳呢,虽说采买不易,也不是买不到,多使些银钱就是了。”
夏暝烨淡淡看了沈庭一眼。
沈庭平静回视,笑得无辜。
他的确是亲眼看见夏暝烨每天两次喝牛乳,这话可半点不掺假。
……绝无明知夏小公子讨厌喝却想看他笑话的意思。
他主动摆盘,招呼道:“吃饭吃饭。你要有事就赶紧走,不用客气哈。”前一句是对夏暝烨,后一句对着玉婵。
夏暝烨也上手布筷,对玉婵温文一笑:“姐姐慢走。牛乳就不必麻烦了,非常之时,清静最好。”
玉婵:……
她不敢对大客户不敬,暗暗对沈庭翻了一百八十个白眼。腰肢一拧,款款离开了。
沈庭:听不到的腹诽就是不存在。
半个时辰后,小丫头前来收盘,门一开,喧嚣声充斥空气,没了阻隔,震的人耳朵发麻。
“今天这么热闹?”
各个房间隔音甚佳,又是在三楼,原本只能听到窗外遥遥传来的细微声响,沈庭又没刻意听外头动静,竟不知大厅里已经闹成这样了。
小丫头喜形于色,连忙道:“今晚茗依姐姐剑舞,整个一层都满员了!”
沈庭心里一动,朝夏暝烨问:“见过剑舞吗?”
夏暝烨慢条斯理漱口擦嘴,吐出两字:“没有。”
他家里连歌姬都没有一名,现任夏家家主、也就是他爹,在这方面似乎毫无兴致,门面都不充一充。
沈庭当即击掌而起,说:“那就去见识见识。”
夏暝烨不动如山,漠然道:“不去。”
“……”沈庭痛心疾首,“你没兴趣?”
怎么能这样轻易的拒绝?
夏暝烨惜字如金,说:“是。”
没开窍吧,一定是没开窍。
沈庭仔细检视,夏暝烨脸上无一丝波动,任他打量。
明明先前还会脸红的。
所以中间有发生什么嘛?沈庭细细回想,毫无头绪,不由自问:难道我逗他逗过头了?
沈庭满腹狐疑,夏公子视而不见,并没有要答疑解惑的意思,待小丫鬟出门,他紧跟着关门落锁——这锁还是搬进来时特意要来的。
沈庭做最后的挣扎,问:“你真的完全没有出去转转的打算?”
你不肯出去,那我也不能出门一步啊,再想想?
“这里安全,”夏暝烨莞尔,就像之前他还在家中,点心送来后屏退仆人,冲沈庭招手要他下来时一样,“只有你和我,有什么异动顷刻察觉,不好么。”
沈庭叹了口气,无从反驳,只好赞同:“你说的对。”
他以为今天就这样无波无澜结束了,不成想夜间还有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