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媚毒
安盈若听说郑君燕回来了，便迎了出来。
郑君燕见她一头钗环还没卸，繁复的宫装也仍旧穿在身上，面上露出不赞同的神情：“怎么不先换一身装束,不累吗？”
他没回来，安盈若自然想不起这些。如今听他提起，便随口道忘了：“皇帝要给十七叔和荣安长公主赐婚吗？”
“你怎么知道的？”
“七……李兰庭说的。”安盈若道，“但我猜这事成不了。”
郑君燕闻言勾唇道：“你猜对了。”
“不过李中尉倒是深知圣心。”他道。
知道他不会答应，但是听他亲口说出结果，安盈若仍旧没忍住低头，偷偷将嘴角上扬。
“他能猜中皇帝的心思，我也有些惊讶。”她转头看他，“还有，我感觉他好像在怀疑我的身份。”
“十七叔，我跟小时候相比变化大吗？”
此时二人已经来到廊下，灯笼高悬，房中的烛光也从敞开的房门倾洒出来。郑君燕顿住脚步，看向被微黄的光线包裹着的女郎。
安盈若站在那里，任他打量。
仔细看了片刻后，他道：“我很遗憾，阿茶幼年时没能好好看看你。”
……
安盈若做了一夜的梦，梦里全部都是同一个画面——郑君燕站在廊下，看着她说很遗憾在她幼年没能好好看看她。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一瞬间让安盈若觉得他不再是以往的十七叔。除了长辈对晚辈的关怀与宠爱之外，那双极好看的眸子里似乎包裹着其他东西。
翌日早起练字的时候，衙卫过来告诉她，郑君燕一早便被皇帝召进了宫中。与他一同过去的，还有一起住在这里的王充戎、诸葛方和李寒之。
安盈若想道：看来皇帝要开始对李家兄弟动手了。
昨夜郑君燕告诉她，永顺帝已经答应不日下旨，替安氏翻案。不久之后，他阿耶与兄长们将摆脱罪臣的身份，她也不再是罪臣家眷。
关于这些，安盈若早就不在乎了。是不是罪臣家眷，她都是安盈若。
但是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她心中仍旧有些不是滋味。不用任何证据，也不用重捋当年的过程，皇帝答应下旨免除安氏一族的罪责只因为十七叔一句话。
这也许是永顺帝对对于结盟的十七叔送出的诚意，但是也说明他根本不在乎这件十年前的案子到底真相如何。安氏有罪或无罪，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随意做出的选择，一道诏书，一句话。
可若没有十七叔，或者说没有他手中掌握的权柄，皇帝绝不会想起提一件十年前的案子翻案。宁愿打先帝的脸面，也要免除安氏的罪责。
这便是权力的诱人之处。
……
郑君燕去一直到正午还没回来。安盈若用过午膳之后让衙卫驾车，与阿园一起出了门。
她凭着模糊的记忆，饶了几段路才找到从前的上柱国将军府。
十年光阴，这座宅邸几经易主，又经历了数次的战乱，面貌早已大改。她让马车围着它饶了一圈，竟没有勾出任何记忆的残片。
“小娘子，这是哪里？”阿园问她。
“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安盈若放下撑着车帘的手，将视线也收了回来。
“你小时候住在长安吗？”
“嗯。”
“你家好大。”阿园感慨道，“感觉比荥阳老宅还要大。”
“那你为什么离开长安呢，因为战乱吗？”她好奇，“你的亲人呢？”
“我有阿耶阿娘，还有六个兄长，三位阿嫂，一个侄子。”安盈若道，“阿耶是大将军，兄长们也都在军中任职。”
“十年前江陵打败，阿耶和六位兄长皆战死沙场。阿娘给了阿嫂们发了放妻书，又为了保护我将我交给了十七叔。然后她自己……去陪伴我阿耶了。”
阿园听的瞠目。
“我侄子便是小狸儿，在益州的时候你见过的。”
“小娘子你别伤心。”阿园抓住安盈若的手，想要安慰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已经过去十年了，要伤心也早就伤心过了。”安盈若拍拍她的手，“你别担心。”
“我今天过来，只是好奇这座宅子变成了什么模样。如今看完了，咱们回去吧，十七叔应该从宫中回来了。”
马车载着她们返程，不多时，另一辆马车从一旁的小巷里钻出来。
车帘被人从中挑开，正对着安盈若离开的方向。李兰庭望着前方逐渐走远的马车，凤眸微眯，薄唇缓缓勾起。
“小骗子。”
……
安盈若回来的时候已至黄昏，然而刚走进她跟郑君燕入住的院子，便察觉到气氛不对。
“发生了什么事？”她抓住一名提桶往里去的衙卫，第一反应就是郑君燕出了事。
“将军……”然而衙卫却支吾咕哝，半晌没说出一句清楚的话，只道，“将军急需用冰，属下先送过去。”
说完便快步离开了，所提的木桶里装着满满一桶碎冰。
安盈若立刻朝里跑去，守门的衙卫将郑君燕的房门打开放那名送冰的人进去，她也要跟进去。
却被衙卫挡住：“小娘子莫进。”
“十七叔在里面吗？”安盈若又急又怒，“为何不能进？”
听见安盈若的声音，李正从里面走出来：“小娘子。”
“李副将，十七叔怎么了？”
安盈若又在他脸上看到了和方才那个拿冰的衙卫一样的神情。
她耐心耗尽：“说话！”
“将军在宫中遭人暗算，中了……”
“中了毒？”安盈若双腿一软。
而李正的表情却很怪异：“不是毒，是……”
“医官来了！”此时郑立半托半提着一名头发花白的医官跑进来。
李正顾不上再同安盈若说话，连忙上前，与郑立一起将老医官送进郑君燕房中。
安盈若要跟着进去，再一次被拦住。
“将军所中并非是要人性命的毒药，小娘子此时当真不方便进去。”李正将老医官推进去，自己挡在了门槛后，严肃道，“还请小娘子在外面稍等片刻，等医官替将军将药性解了，再让将军同小娘子解释。”
得知郑君燕中的不是毒，安盈若才能正常呼吸。听着李正的话，她没有再坚持进去，而是安静地站在门外，等着医官的诊断结果。
约半刻钟后，老医官和郑立一起从里面出来了。
“怎么样？”
老医官却面色凝重，看了几人一眼，见到安盈若在场，面露犹豫。
安盈若立即看出来，只道：“医官但说无妨。”
见郑立和李正也没有反对，老医官才接着道：“郑节使所中并非寻常媚药，而是一种媚毒。”
“此毒虽不会像烈性毒药那般立即要人性命，但两个时辰内若不解开，便会让人丧失理智，欲火焚身，轻者重病一场，重者可能伤及……伤及根本。”
“医官能否解开此毒？”安盈若恨不得亲手杀死下毒之人，她死死攥紧双拳，强迫自己冷静，“配置解药需要多久？”
老医官却叹了口气：“不知毒药的配方，不好配置解药。稍有不慎，伤的是节使的身体。”
“除了解药，还有另一种法子可以解毒。”他接着道，“既是媚毒，将体内欲火散去，毒自然便也跟着散去了。”
有安盈若和阿园两个小女郎在，他话说的隐晦。但是在场之人都听懂了，此时要给郑君燕解毒，便要寻一名女子过来。
“去平康坊。”李正当机立断，“我去平康坊找人。”
“等等。”郑立拉住他，“你在这儿守着，我去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