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宫宴
盛大的宫宴上，安盈若见到了登基一年多的新帝。
他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穿着精致繁复的龙袍，头戴冕旒。华丽的宝珠后面是一张年轻的脸，肤色很白，整张面孔透着与帝王装扮格格不入的秀气和稚嫩。
单看面相，真的很难将他与那个以雷霆手段除掉韩沁的人联系在一起。
皇帝下首坐着一位盛装打扮的丽人，看她与皇帝有着五分相似的面容，安盈若猜想应当是皇帝的胞妹，荣安长公主。
各方来贺的节度使的位置都比较靠前，集中坐成一片。对面是长安的官员、李氏宗室，以及他们的家眷。
安盈若的位置被安排在郑君燕身后，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面坐席上的人，视线从他们的脸上逐个略过，很快捕捉到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李兰庭。
他如今是乐安王世子，任右神策军护军中尉，穿着符合品级的紫色大科绫罗官袍，腰束玉带，头戴玉冠。面如寒月，色若春华，长了张令女子嫉妒的脸。
安盈若的目光稍作停留，不料对方格外敏锐，立即便追着她望过去的视线看了过来。安盈若要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已经来不及，两双相似的凤眼对上了。
隔得远，安盈若只知道他在看自己，却辨不清他此时眸中的神光。相视片刻之后，她轻轻勾唇，首先将视线移开。
端起面前的酒盏，借着饮酒的动作稍作遮挡。
若非先知道名字，她是认不出长大后的李兰庭的，所以也确信他不能认出她来。
殿中歌舞不断，乐姬舞姬换了一批又一批，年轻的皇帝与殿内臣子闲话家常，整个大殿一片和谐热闹，没有半分剑拔弩张的氛围。
皇帝主动与李客庸搭话，安盈若才在数十位节度使中分辨出哪个是他。
李客庸看上去比王充戎还要年长几岁，他有一半中原血统和一半沙陀血统，眉眼比寻常中原人更深邃一些。
坐在他身旁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相貌与李客庸六七分像。从皇帝与他的对话中，安盈若得知那是李客庸的长子，李含凌。
李客庸来了，他弟弟昭义节度使李客行却没有来。李客庸替他告了病假。
安盈若在心中暗笑，果真都留着后手。
宴席过半，皇帝带着两名嫔妃离开了大殿，众人起身行礼相送。
随后荣安长公主也退席了。
这些节度使中不乏有从前李氏的旧臣，在对面的官员当中也有旧相识。皇帝一走，泾渭分明的两边逐渐有了来往，歌舞退下，席间的谈话声多起来。
安盈若正欲同郑君燕说话，却见对面的李兰庭握盏走了过来。
“郑节使。”他主动向郑君燕敬酒，仰头一饮而尽。
随后看向安盈若：“某看着这位小娘子十分面善，不知你我二人从前是否见过？”
“应当不曾见过。”安盈若道，“我是首次来长安。”
“是吗，某姓李，在家行七，不知小娘子如何称呼？”
“我姓霍，在家行三。”来到长安，安盈若借用的是霍三娘的名字。
“李中尉对三娘很好奇？”此时郑君燕开口道。
李兰庭笑着道：“我说了郑节使或许不信，初见霍三娘子，我就想起了一位故去已久的亲人，遂前来打扰，还望郑节使与霍三娘子原谅某的冒犯。”
安盈若闻言心中一动，面上却不显，笑着端起酒盏，道：“那或许是我与李中尉的那位亲人长得有些像，这也是缘分，我敬中尉一杯。”
李兰庭从善如流，拿起郑君燕案上的酒壶给自己斟了酒，再次一饮而尽。
与此同时，皇帝寝宫。
年轻的永顺帝命宫人除掉了头上厚重的冕旒，身上的龙袍也替换成了家常衣裳。寝殿内的宫人皆守在外面，只留下依旧盛装的荣安长公主。
“荣安，你考虑的如何了？”永顺帝开口问道。
荣安长公主搅弄着手中的绸帕，面露羞涩：“阿兄，你只给了我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但朕觉得已经够了。”永顺帝道，“若是郑君燕也入不了你的眼，那这天地下，朕也找不出第二个与你相配的人来做驸马了。”
“荣安，你虽是皇室公主，但眼光也不能太高。驸马的人选，终究要从凡间来挑。若想要天上的谪仙，就算朕是皇帝，也恐难替你寻到啊。”
“哎呀。”听着兄长的打趣，荣安长公主娇嗔一声，垂着头低声道，“我……我也没说看不上呀。”
说完，双颊迅速飞上两片红云。
“那朕便让人召他过来。”永顺帝道，“若是合适，就趁此次机会替你二人将婚事定下。时候不早了，你且先出宫吧。”
“让我再陪阿兄一会儿吧。”荣安长公主小声道。
“哈哈哈哈。”永顺帝看出胞妹的心思，朗声笑道，“那你就留在这儿，待会儿郑君燕来了，你到屏风后面去坐着。”
……
内官过来传话，皇帝传召郑君燕。
安盈若心下生疑，为何单独传召他一人？
“十七叔。”
“让李正先送你回崇仁坊。”郑君燕道，“回去等我。”
见安盈若面上担忧之色不加掩饰，他又安抚道：“不必担心，此次的目标不是我，我不会有事。”
安盈若闻言点头，道：“那我回去等你，你快些回来。”
看着郑君燕跟着内官离开，席间众人亦是各有思考。
安盈若由李正陪着离开，刚出大殿不久，听到了身后的喊声。
“霍三娘子，请留步。”
“李中尉？”安盈若转身，见李兰庭快步走上前来，“你有何事？”
“不是我有事，是为了你的事。”李兰庭示意她接着走，“我也要出宫，咱们一道吧。”
安盈若未言语，抬步继续往前走。
“你可知陛下单独召郑节使过去是为了什么？”李兰庭首先开口道。
“你知道？”安盈若问。
“虽不知道，但猜到了一二。”李兰庭道，“霍三娘子可愿听上一听？”
安盈若没跟着他的话继续说，而是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李兰庭显然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一顿，遂笑道：“无他，觉得与你投缘而已。霍三娘子也说了，这叫缘分，不是吗？”
安盈若未接话。
李兰庭也不在意，一手背在身后继续与安盈若并排前行，接着方才的话道：“据我猜测，陛下单独召郑节使，定然是为了私事。”
“那依李中尉高见，是为了什么私事呢？”安盈若觉得他在等她回应，遂接话道。
果然，李兰庭听完她的话，唇角便勾了勾，道：“若我猜测不错，应当是为了终身大事。”
安隐若再次顿住，看向李兰庭。
此时天已完全黑下来，两名宫人提灯在前面引路，不知何处的树上传来细微的蝉鸣。
女郎姣好的面庞在夜色下看得并不清晰，李兰庭听见她道：“李中尉是说，陛下要赐婚长公主与十七叔吗？”
暗夜下，李兰庭因惊讶挑了挑眉毛，他没想到这小女郎居然一下子说中了答案。她是怎么猜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