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四方节度
郑君燕与安盈若被安排在崇仁坊一座修缮一新但没有主人的公主宅邸里。在他们之前，河阳节度使诸葛方、河中节度使王充戎与东畿节度使李寒之已经入住。
听内官说完此处所住之人，郑君燕问道：“所有人都住这里？”
“非也。”小内官道，“房屋有限，此处只安排诸葛节使、王节使、李节使与郑节使您四位下榻，其他人另有安置。”
听他说房屋有限，安盈若觉察出怪异。这可是从前公主的宅邸，莫说四路人马，便是再多一倍住下也绰绰有余。
而且按理来说，地方官员进京需先面见天子，可内官却未带他们进宫，而是先来了这里。
她心下疑惑，但一时想不出怪在何处。看向郑君燕，见他听完内官的回话未再开口，猜测他心中已有成算。
安盈若和郑君燕被安排在一座院子里，那两名内官离开之前言皇帝会另行召见，让郑君燕先安心休息。
他们走后，安盈若迫不及待地从自己房中出来，来到郑君燕门前。刚要敲门，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心有疑惑？”郑君燕看着跟他隔着一道门槛对立的女郎。
安盈若点头。
“进来吧。”郑君燕侧身，安盈若迈步进去。
房中一切都被安排的精致妥当，安盈若在正对门的软榻上落座，开口问道：“他们如此安排别有用意吗？”
“嗯。”郑君燕倒了一杯温水，放到她面前。
“有什么用意？”安盈若追问道。
郑君燕抬眼看她，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道：“人。”
人？安盈若想了想，试着问道：“住在这里的人吗？”
郑君燕勾唇，示意她继续说。
她记得放在那小内官说的话，挨个数道：“诸葛方，李寒之，王充戎，还有十七叔你……皇帝是特意将你们四个安排在一起的？”
“是。”
然后呢？这四人之间有什么关联呢？
安盈若想了半天也没想通，抬头看向郑君燕。
“辖地。”郑君燕再次给出提示。
“辖地……”各方割据势力的辖地安盈若早就熟记于心：诸葛方占河阳。王充戎占河中，与河阳接壤，在诸葛方的北面。李寒之占东畿，也便是洛阳，在诸葛方的南面。而再往南，跨过施如安辖地的一个角，便是宣武六州。
河阳，河中，洛阳，宣武，这四股势力几乎是挨着的。
可是这跟皇帝有什么关系呢？
他想要将这四股势力绑在一起吗？目的呢？
渐渐地，小女郎秀丽精致的眉头皱了起来。
郑君燕眼露笑意，道：“往北。”
“往北？”
“对，往北。”
安盈若在脑海中将舆图展开，这四块地方再往北的话，便是河东……
“河东节度使李客庸？”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只闪过一瞬，安盈若没能抓住。
“是的。”郑君燕不再难为她，道，“与王充戎的地盘挨着的，除了北面的河东，还有东面的昭义。此二地，在李客庸与李客行兄弟二人手中。”
“此二人，皆出自沙陀族，非我中原血统。”
安盈若终于将方才一闪而逝的东西抓住了：“皇帝想要你们联合起来去攻打河东与昭义？”
如今各方势力各自为营，和身在长安的李氏朝廷维持着微妙的平衡。新帝要打破这个平衡，就要想办法挑起冲突。
沙陀与汉人，两种不同的血统，有着天然的隔阂。在这上面做文章，最为容易。
这位帝王，是想要将山河做棋盘，而将各方势力当做他手中的棋子来摆弄。
安盈若觉得他有些异想天开，李客庸手下沙陀兵的战斗力，早就在一次次大战中得到了印证。与他去拼，讨到好处的可能性并不大，而最有可能出现的结果是两败俱伤，最后由旁观者渔翁得利。
皇帝想做渔翁，别人也不都是傻子。
“皇帝要打破眼下的僵局，重新将各地的控制权收拢回朝廷，最先考虑的一定是关中附近的土地。”郑君燕道，“现在住在这里的四个人当中，王充戎的地盘最大，宣武军的战力最强，再加上曾是叛军头目的诸葛方与李寒之，便是同时对上李家兄弟的沙陀兵胜算也不小。”
“可是你们为什么要答应呢？”安盈若问道。
郑君燕轻笑，反问道：“我们为什么不答应呢？”
“河东和昭义地域广阔，比河中、河阳、东畿和宣武四地加起来都要大。若是将这二地打下来，便是平分，每人便能得到半个宣武那么大的土地。还有勇猛善战的沙陀兵和多处铁矿，每一样都具有极大的诱惑力。”
“可是仗一旦打起来就要花费巨大的人力和财力，在获得利益之前需要先付出成本。”安盈若道，“而且朝廷特意如此安排，怎会甘心替他人做嫁衣？打完之后会怎么样，现在谁也说不准，万一黄雀在后呢？”
“阿茶说的对。”郑君燕道，“可是富贵险中求，所有的事情都有失败的风险，更何况权柄的争夺。”
安盈若闻言熄声了，她忽略了，若是瞻前顾后的性格，这些人也不会成为如今雄霸一方的诸侯。
“那十七叔，你会答应吗？”旁人她不关心，她只关心郑君燕。
“尚未决定。”郑君燕道，“端看皇帝是否还有后招。若是时机合适，出兵也无妨。”
……
安盈若猜想皇帝在寿宴开始之前是要先召见郑君燕等四人的，然而并没有。一直到寿宴开始的前一日，宫中才派内官过来告诉他们举办寿宴的地点和开始时间，让他们做好准备进宫面圣。
也是这日安盈若才见到与他们同住在一座宅邸的另外三人。
其中以王充戎年龄最长，看上去已经到了天命之年，两鬓与胡须都已斑驳。不过精神矍铄，一看便是武将出身。
李寒之与诸葛方年纪相仿，四十岁上下。前者膀大腰圆四方脸，后者则身形偏瘦，脸型偏长，穿着长衫带着幞头，更像一个提笔握卷的文人。
同为楚璜曾经的拥众，诸葛方与李寒之显然相熟。面对王充戎与曾经讨伐过他们的郑君燕，二人算不上热络。
郑君燕与王充戎也非多话之人，四人稍客套了两句，便各自散开了。
倒是跟在他们身后的几名年轻人，在见到安盈若之后视线便时不时地往她身上瞟。
安盈若正觉烦躁，一袭黑影便挡在了她面前。
等她再望过去的时候，方才几个不住往这里探视的人一个个皆迅速地扭了头脸，像是在躲什么一样。
“去试试新送来的衣裳？”安盈若跟着郑君燕一同回住处的时候，忽听他说道。
李守立过来传口谕的时候，他手下的小内官捧了一套宫装过来，是替安盈若准备的。是一套石榴红的衣裙，颜色十分艳丽。
安盈若点头。
郑君燕让人将梅娘与菊娘接来了，就延后他们两天到，已经在此处照顾了安盈若好些天。
安盈若回到房中花了一个多时辰，由他们从头到脚装扮妥当。阿园与梅娘菊娘围着她发出惊叹，她看向镜中的自己，也被小小惊艳了一下。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果真不错。
“小娘子，快，去给将军看看！”阿园催着她出门，“真的太好看了，将军也一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