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离开
她本就受人瞩目。而郑君燕自从马车上下来进到府中，便频频有人侧目。
两个惹眼的人撞到了一起，一下子便成为周遭宾客视线的焦点。
安盈若手忙脚乱地从他怀里离开，此时她已经感觉到众人投过来的目光，心中一急，拉起郑君燕就跑。
“方才那是安娘子？”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人群中议论声起。
“自然是她。”
“那年轻郎君是谁？哪家的？”
“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见。”
……
安盈若拉着郑君燕，一口气跑离前院，来到人声最少的花园里。
她停下，一边轻喘着气一边打量着四周。然后渐渐发现，这里好像是她跟阿园上次碰见段娘子和连二郎发生争执的地方。
对，连石头都是同一块！
怎么会这么巧……
“阿茶？”郑君燕见她面上神情生动异常，忍不住问道，“我们为何要来这里？”
“……”是啊，他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这个瞬间安盈若的思绪仿佛被人用手遏住，转动不了半分。
反应过来，她大有扶额的冲动。
不过是不小心跌倒被扶了一把，她为什么要逃跑？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果然，心绪一乱脑子便不够用了。自从十七叔来到益州，她的思绪就没有不乱的时候。
郑君燕心中微动，但看着小女郎呆若木鸡又恨不得立即逃离的表情，他什么也没说。侧转视线望了望四周，用寻常的语气道：“此处的景致倒是不错，与中原相比风格迥然，别有一番韵味。”
见他如此平静地转了话题，安盈若不清楚他是毫无察觉，还是感觉到了她的无措所以故意不提。
不论是什么，她都很是感谢他的体贴。
她很快整理好心绪，犹豫着接下来是回去吃席还是直接回府。要是回席间，定然要再一次接受众人目光的洗礼。
可若是连饭都不吃就直接回去，又难免失礼。
“小娘子，你在这里吗？”此时阿园找了过来。
安盈若心中一喜，立即应道：“在这里。”
多一个人总比两个人独处要好。
然而阿园不是一个人过来的，一起跟来的还有李正和郑立。
“郎君。”见此处没有旁人，李正将一一封密报交给郑君燕，又道，“此时圣旨应该已经到达汴州。”
郑君燕看完，将密信递给安盈若。
安盈若接过——长安传来消息，新帝欲召各地节度使赴京为他庆贺华诞。
继除掉韩沁之后，这位年轻且野心勃勃的皇帝再一次有了大动作。
而此次借着贺寿的幌子，他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她看向郑君燕：“十七叔，你要去吗？”
“去，”郑君燕未做犹豫，“天子有诏，臣子该当听从。”
“阿茶。”他反问道，“可要与我一同去长安？”
“可是益州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安盈若下意识拒绝道。
“此事不急在一时。”郑君燕道，“此行正好可以面见陛下，问他是否清楚当年江陵城兵败的内情。”
安盈若心头一紧，眸光迅速变得坚定。
“我去。”她对郑君燕道。
……
翌日，安盈若来同霍素问告别。
霍素问尚且不知郑君燕来了益州的事，忽然听安盈若要离开，十分惊讶：“你要回汴州？怎么如此突然？”
“不是去汴州，是去长安。”安盈若解释道，“有些急事需要过去一趟。”
“不过我这边的事还没结束，会再回来的。”
“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霍素问并不多问，安盈若吗没详说自有她的道理，她也相信她能处理好，“我在益州等你回来。”
“我给你留下两个衙卫，你若有事让他们去城中寻芙蓉，她会助你。”
“不必。”霍素问道，“之前留他们是因为要照顾杜二，现在杜二的腿上已经好了，我用不着他们，你都带走吧。再说了，这个小村子里统共不到一百人，他们留在这儿太惹眼了。”
安盈若想了想，同意了她的决定：“那你随我回城中和芙蓉见一面吧。”
“也好。”霍素问道，“我进去和师傅说一声，就随你去。”
让霍素问和陈芙蓉见了面，又将其他事情安排妥当后，安盈若和郑君燕日暮时分便启程离了益州，赶往长安。
霍素问与他们在城外分道，回到了苏老先生的茅屋，见李居凌等在这里。
“等我吗？”她从马上翻身下来，问道。
“我的伤已经痊愈，是时候该辞别了。”李居凌道，“安娘子人在何处？”
“说要走都要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提前商量好的。”霍素问道，“七娘有急事，已经离开了。”
李居凌闻言微怔，已经走了，却没有告诉他。
“什么时候的事？”他问道。
“就今天。”霍素问道。
李居凌握紧手中没能送出去的骨扳指，看向霍素问手中的马，有骑上它去追的冲动。
然而仅仅一瞬，冲动的情绪便被他压下来了：“安娘子去了何处？”
“恕不能相告。”霍素问果断道。
李居凌哂然一笑，她们虽然救了他的命，他们却仍旧是陌生人。他至今不知她的名字，也没有将自己真正的名字告诉她。
所以这枚骨扳指，注定无人接收。
“既如此，那某也就此别过。”他抬手，向霍素问行礼，“再次感谢霍娘子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
十天后，安盈若与郑君燕抵达长安。
时值初夏，朱雀大街两旁的老槐树枝叶茂密，为行人造出大片阴凉。
然仔细向槐树后方的民居望去，仍有未及修复的倒塌屋舍坊墙于大片的楼阁中参差矗立着，记录着这座象征着权利与繁华的国都在过去十年间遭受的摧残与践踏。
废墟之侧杂草疯长，透出怪异蛮横的生机。
这与安盈若记忆中的长安城一点儿也不一样。
沿着笔直宽阔的街道继续向北走，凋敝之景逐渐减少，路上的行人也逐渐多起来。
安盈若听到叮当声打开车帘，看到五六匹骆驼从她眼前经过。然而这不是胡人经商用的驼队，赶骆驼的是一名中原人，骆驼背上并无行囊，却装饰的十分花哨，想来是用来表演的。
“十七叔，我们要去哪儿？”安盈若问策马随行在马车旁边的郑君燕。
“回禀小娘子，此次礼部安排诸位节使于崇仁坊下榻。”骑马跟在郑君燕身后的内官立即回答道。
他们一行距离长安城尚有数十里的时候，左神策军护军中尉李守立已经亲自等在那里，迎接郑君燕入城。
然今日一早城中不知传出什么消息，李守立匆忙同郑君燕告了罪，带人提前离开了，留下两名年轻内官给他们指路。
这二人皆是李守立收的义子，平日里随在皇帝身边伺候。从韩元瑞到韩沁再到李守立，这些大宦官都有广收义子的嗜好。
崇仁坊，安盈若默念这三个字，有种久违的熟悉——她从前便住在崇仁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