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安凌
永顺元年最后一日，安盈若来到城外准备与霍素问一起守岁。
来到篱笆门前的时候，却发现小院里多了一个人。
看侧影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背着一个包袱，正由霍素问领着朝小院的一间空房去。
他首先看到了安盈若，扭头看过来。
安盈若也看到了他的正脸，果真是一名少年。浅铜色皮肤，长眉大眼，鼻梁挺拔，下颌瘦削，十分俊朗。
霍素问见他转头，也跟着看过来：“我正想着让人去城里喊你呢，过来和我们一起守岁，人多热闹。”
见安盈若注意到了她身边的少年，她接着介绍道：“这是我师兄，安凌。”
少年闻言有些羞涩，他年纪比霍素问小，却要被她称师兄；“我还是做师弟吧。”
霍素问却道：“你比我入门早，做师兄也是应该的。”
“这是七娘。”霍素问跟他介绍安盈若，“是我最好的朋友。”
话音刚落便见安盈若两步冲到了安凌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你叫安凌？哪个凌字？你今年多大了？敢问令尊令堂是哪里人士？你们是益州本地人吗？”
安盈若的样子让霍素问大为惊讶，她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
“七娘？”她疑惑地去拉安盈若抓住安凌的手，而对方却不看她，只死死地盯着安凌。
安盈若的力道实在有些大，安凌想要将手臂从她手里拿出来没等你成功。想要用力，想了想又放弃了。只疑惑地反问道：“小娘子因何如此激动？你认识我吗？”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安盈若看着眼前的少年，却在努力回想记忆中亲人的模样。她被一种呼之欲出的惊喜所包围，眼眶一红，便有晶莹的泪珠从中涌出来。
“凌是傲雪凌霜的凌。”安凌极为好脾气地回答她颇为冒犯的问题，“我不是益州人，是从外地迁居至此。我阿耶阿娘已经亡故，不知你问这些做什么？”
“令堂是不是姓江？”
此言一出，安凌立即变了神色：“你是谁？”
“你是不是从长安来的？”安盈若继续追问，“元宁九年从长安过来的对不对？”
“你到底是谁？”
安凌本应该甩开她，可是眼前泪眼朦胧的女子让他莫名生出亲近之感，不忍对他动粗。
“小狸儿，是你吗？”
在安盈若唤出“小狸儿”三个字的瞬间，少年面上的防备顷刻塌陷，改为一片错愕：“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乳名？”
自那件事发生之后，唤他乳名的只剩下阿娘一人。而阿娘去世之后，再无人如此喊过这个名字。
安凌看着眼前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女，他实在想不出她的身份。她不是江家人，可是除了江家的人，还有谁会记得安凌又知道他的乳名呢？
“我也姓安，我叫安盈若。”安盈若泪如泉涌，紧紧抓着少年的手臂，“小狸儿，你还记得我吗？”
安盈若，盈若……在安凌的记忆中，他的小姑姑名叫李盈若。
“你……”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满脸泪痕的少女，“你是小姑姑？”
可是小姑姑不是在那场大火里跟祖母一起离开了吗？
旁边的霍素问看了看阿园，又与对面屋檐下站着的李居凌对望，三人皆不知其中经过，静静地看着相互抓着对方手臂的两人。
“起风了，有什么话进去再说吧。”一阵寒风迎面扑过来，霍素问打了个哆嗦，泉着两人进屋去说。
安盈若与安凌来到霍素问专门替安凌准备的房间内，其他人没有跟进来。
“小姑姑，到底是怎么回事？”安凌迫不及待地问，“阿娘说你已经不在人世了，这些年你都在哪儿？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祖母呢，你还活着，她是不是也没有死？”
这二人对于彼此这些年间的经过都很好奇，经过一番叙话，才相互有了了解。
安盈若这才知道，原来当初大嫂江氏带着安凌回江家后族人便安排江氏再嫁。江氏不从，母子二人便受到冷待。
后来楚璜的叛军攻破长安，江氏一族攀着内管韩元瑞的关系，得以提前跟随皇帝一起逃离长安，来到益州。
然而一路劳顿加之担惊受怕，刚到益州不久，江氏的族长即安凌的外祖父便因病去世。江家并未出息子弟， 他一死，江氏一族在朝中便全然失了位置，韩元瑞也不再帮扶。
是以庞大的家族很快分崩离析，在家产的争夺中，安凌母子被驱逐出来。
江氏靠着替人缝补浆洗供应安凌的笔墨书籍，她则亲自担任安凌的先生。然而元宁七年那场变故给她留下了难以祛除的旧疾，安凌十二岁的时候，她于一个冬日撒手人寰。
少年安凌流落街头，于三年前的冬天被苏老先生带回家，成了他第一个徒弟。
但是他跟随苏老先生学的并非医术，而是武学。
安盈若方才得知，原来那位名医不仅医术高超，在武学上也有极高造诣。是他给了安凌栖身之所，安盈若想起之前对他的不敬之处，深感愧疚。
而安凌则从安盈若这里得知，她当年被郑君燕带离长安，随后在郑家住到十岁，又被接去了汴州。
安盈若隐去了逃婚的始末，对他道自己被照顾的很好，没有吃半点儿苦头。
安凌闻言十分高兴：“你没有吃苦便好。”
“小姑姑，我原以为阿娘去世之后家中便只剩下我自己了，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遇到你。看到你还活着，我真的是太开心了。”
“见到小狸儿，我也很高兴。”安盈若含泪笑道，“我也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到你了。”
郑君燕的情报网主要在长安，和益州的联系只有李娘子留给他的那些产业。他也曾向此处发出过命令，让他们找寻安凌母子的下落，然后结果皆是找寻无果。
是以安盈若和他都以为，江家很可能没能到达益州，也可能在此处短暂停留过一段时间之后又去了别处。
如今看来，并非找寻无果，而是那些人根本就没有将找人的事情放在心上。
若是他们用了心，或许她早就能找到他们母子的下落。大嫂的病或许不会那么早病逝，小狸儿也不用受流落街头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