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冬日
各家商铺的账簿两日内便交齐了，安盈若命人全部送去了陈芙蓉那里。
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她看出陈芙蓉行事泼辣，头脑活络又不失正直，且身上带着一股男子都少见的狠劲儿。这样的人可堪大用，她对她最后一个考验就是看她能否以女子之身压住那三十多个年纪比她大、资历比她老的男人。
若查账这件事她办得利落，益州三十多家商铺大掌柜之位便非她莫属。除此之外，安盈若新开辟出的生意将来也会交到她手里。
于经营商业之道，她终究是个外行，这样的事还是要交给内行去做。
段娘子的人脉自然比陈芙蓉更为广阔，经由她的牵引，安盈若遍识益州各大富商。而益州商圈里也很快流传一则消息，言从北面来了位财大气粗的年轻娘子，出手便是上万昬的生意。
今日参加这家的茶会，明日过去那家的酒会，安盈若忙的不亦乐乎。
她每月都会抽空去一趟城外看望霍素问。
李居凌的腿伤经由苏老先生治疗数月仍不见好转。
九月初的时候，霍素问托安盈若寻几味罕见的药材，说要给杜二治腿用。
安盈若通过段娘子托了一位在云贵有产业的药材商，两月之后便将需要的药材凑齐送了过去。
待安盈若腊月初腾出空再去到那座小院时，在轮椅上坐了半年多的人居然站了起来。
“你的腿好了？”
李居凌专心致志地练习走路，听到安盈若开口才注意到她来了。他转头，看见女郎披着一件玄色的斗篷，内里用的却是白狐狸皮，一黑一白两种颜色形成鲜明对比，至简至洁，分外夺目。
“多谢安娘子替我寻药。”他由衷感谢道，“若非那几味千金难买的药材，我也不能这么快重新站起来。”
“是苏老先生妙手回春，我只是帮忙罢了。”安盈若见他在院子里练习，衙卫守在一旁，却不见霍素问，便问道，“三娘在苏老先生那里吗？”
“禀小娘子，霍小娘子随苏老先生出诊去了。”衙卫禀报道，“今日清晨来了一一队官兵，请苏老先生去看诊，他临走时将霍小娘子叫上了马车。”
安盈若闻言一喜，又问道：“他愿意收三娘为徒了？”
“苏老先生虽未明言，但他也看重霍娘子的天赋。”答话的是李居凌，“来到此处半年，他虽然没有正式收霍娘子为徒，每次施针开方却未曾避开她。实际上，应当早就被霍娘子的诚心打动了。”
安盈若有些惊讶地看向李居凌，心道：果真病好了性格也变得开朗了许多。放在几个月前，他断不会这么有耐心地跟她解释这么多。
安盈若点头做回应，又道：“既然三娘不在，那我便先告退了。你好好养病。”
“已至午时，天气寒冷，用过饭再走吧。”李居凌道，“受你恩惠至今，无以为报，请容我做一餐饭食聊表谢意。”
……
午膳用到一半，霍素问顶着寒风从外面回来了。
她裹着鸦青色的斗篷，一手提着药箱，跨进房门的时候带进来一股冷气。然而斗篷帽子下方的脸却是笑着的，红唇勾起，一双眸子晶莹发亮。
“七娘你来啦！”见到安盈若，她迫不及待地跑过来，药箱没放，斗篷也没解，“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苏老先生同意收你入门了？”
“是！”霍素问并未因被安盈若轻易猜出来而觉得扫兴，她抱住激动地抱住安盈若，喜不自胜，“我终于做到了。”
“有志者事竟成。”安盈若同样为她高兴，“三娘，恭喜你。”
“他起初不愿意收下我，是因为我是女子。他觉得女子到了年纪便会嫁人生子，一辈子操持后宅，会白费他一番教导。”霍素问揽着安盈若，缓缓道，“我跟他说我不嫁人，也不生子，我不会被困在后院，而是会一辈子行医救人。”
“他一开始不信。我并不生气，因为很多人都不信，那我就做给他们看。”
安盈若明白，也许苏老先生到现在为止仍旧不信。他决定收下霍素问，或许只是被她的努力和诚心打动，也怜惜她珍贵的天赋。
不过别人信不信并不会对她产生影响，她自会一往无前地朝着自己的理想前进。
“我信。”安盈若道，“我信你，一定会成为一代名医，一定能实现自己的志向。”
从霍素问的住处离开时天近黄昏，安盈若与阿园打马，踩着关城门的点儿进了城。天傍黑时起了雾，白茫茫的水汽与逐渐暗下来的天光交织，让人想起北方落雪时的场景。
这个时节的汴州一定已经落过好几场雪，安盈若不禁回想汴州城外的柿子林，光秃秃的枝干上一定摞满了积雪。
“小娘子，咱们什么时候回汴州啊？”阿园从红泥小火炉上将沸腾的水提下来，倒进放了茶叶的茶壶中，“出来已经大半年了。”
这个问题让安盈若沉默：要回去吗？
她能一直不回去吗？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彻底从束缚中挣脱出来，或许很快就可以了，或许一辈子也不能。如果当真一辈子也不能的话，那就从此再也不见他了吗？
这个问题让安盈若忽然烦躁起来。
“小娘子？”没得到安盈若的回应，阿园再次开口道，“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将军不知道会不会回去过年。他要是回去见不到小娘子的话会不会担心？对了，你已经很久都没给将军写过信了，他……”
“阿园。”安盈若的声音有些急。
阿园一脸疑惑。
“晚膳怎么还没好，我饿了，你去催一催。”
阿园信以为真，赶忙去厨房催晚膳了。
当初买下这座宅子之时，段娘子送了两名厨娘与两名绣娘过来，陈芙蓉则送了两名婢女和两名小厮，负责到厨房烧火和院内的洒扫。
她们都以为安盈若会在此长久安家。
厨娘的金乳酥做得不如菊娘做的好吃，绣娘的针线活儿虽然精妙，却不如梅娘懂安盈若的喜好。
其实这些小细节对于安盈若来说都是可以忽略的地方，但她却忍不住去比较。比完之后又暗笑自己娇气，随即又会想起，有人曾说过她是娇气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