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女子
霍素问当晚并没有回城,只派一名衙卫回客舍告知安盈若,拜访苏老先生的过程并不顺利,她要继续留在那里。同时让安盈若给她取一些换洗衣物连着李居凌一起让衙卫送过去。
安盈若以为找人会很难,没想到寻人的过程并不费力,可是找到之后却生了波折。
她按照霍素问的要求给她拿了衣裳,又让衙卫多带了一些钱过去,叮嘱他将人保护好,有什么消息立即来报。
衙卫将李居凌抬上马车,带着衣裳和钱一起出了城。
然而等安盈若第二天黄昏时分外出回到客舍的时候,却发现配给霍素问的两名衙卫回来了。
“小娘子,是霍小娘子叫我们回来的。”衙卫面上有些为难,“苏老先生不愿意收她做徒弟,霍小娘子说她要继续留在那里,直到苏老先生愿意收下她为止。苏老先生也不喜欢看见我们,所以她就叫我们回来了。”
“为何不愿意收?”安盈若反问道。霍素问人聪明,又有学医的天赋,而且肯吃苦,汴州的吴博士对这位学生赞不绝口,她实在想不出那位苏老先生为何要拒绝。
“好像是……”两名衙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好像是因为霍小娘子是女子。”
“可是三娘的天赋和努力并不逊色于男子啊。”安盈若闻言微怒。
两名衙卫低着头,未答话。
“三娘和杜二住在哪里?”安盈若又问。
“住在苏老先生隔壁的一座小院里,是霍小娘子从村民那里赁过来的。”
“只有他们两人?”
衙卫点头。
“你们俩明日一早便回去。”安盈若道,“杜二行动不便,三娘一个女子怎么照顾他。你们明日一早便回去,总之那位老先生不跟你们住在一起,他去的时候你们避开就行了。”
“除了照顾杜二和保护三娘的安全,其余的事你们别插手。”
“是。”
……
霍素问那头满是坎坷,安盈若这边也不甚顺利。
益州商铺是先李娘子直接分给郑君燕的那部分,起初由一位老掌柜总管全州的生意。老掌柜过世之后,大掌柜的位子便一直空悬。
由于没有统一的管理,益州商铺的收益都是各家的掌柜单独往上交。安盈若在春晖馆中将前几年益州送过去的账本翻出来查过一遍,有的混乱无章,一看就没有上心。有的则表面规整平和,但一笔一笔细算下去,便能发现漏洞百出。
这些年这些掌柜借着两地隔绝加之郑君燕无暇管理,不知从中偷吃了多少油水。
安盈若此次过来首先做的事便是去各家查账,然三十多家铺面只有一名女掌柜陈芙蓉是配合的。其余人要么推辞不给,要么直接让下头打杂的出面应付她。
他们几乎都是益州本地人,且年龄最轻的都在四十岁往上。安盈若很清楚,他们敢如此态度,一来欺她是外地人,在此处毫无根基,二来欺她是女子,性本柔弱,三来欺她年纪小,不懂经营。
而她从前在汴州之所以没有受到丝毫慢待,是因为汴州属于宣武六州之一,是郑君燕的地盘。那些人敢做的最大胆的事便是抱着侥幸之心暗地里偷捞些油水,明面上绝不敢表现出丝毫不敬。
欺软怕硬罢了。
安盈若并未使用强硬手段,也未与他们过多纠缠。而是通过陈芙蓉从中介绍,尽量多地结交益州的富商。近几日便一直在跟做绸缎生意的连家的当家人段娘子打交道。
这段娘子是连家的长媳,新婚不久身为她夫君的连家长子便因病亡故。连家老家主承受不了失子之痛,没多久也跟着撒手人寰。
段娘子十九岁以连家长媳的身份接管连氏生意,以雷霆手段迅速镇住了下面蠢蠢欲动的人,让连氏的生意重回正轨。而经她之手,连家的绸缎生意近几年不断扩张,又跨到酒水和米粮等领域,莫说益州,便是整个西南都知连氏商号的大名。
陈芙蓉与安盈若说起这些的时候满眼都是崇拜,显然将段娘子当成了自己的榜样。
而经过几次的接触,安盈若也看出此人性格爽利,做事果决,说一不二,不愧是能执掌那么大商号的人。
安盈若正在计划与她合作,从她这里进货到宣武六州出销。
……
半个月转眼过去了,安盈若这边逐渐走上正轨,霍素问那里却仍没有好消息传来。
衙卫隔几日便会回来禀报她那里的情况,据说那位苏老先生收治李居凌倒是非常痛快,但起先几日全然不理睬霍素问,后来见她赖着不走,便开始支使她做事。
挑水、采药、晒药、锄地、洒扫、甚至清理粪池,明显就是在故意刁难。
然而有一点,却让安盈若看到了希望。那便是那位苏老先生替李居凌看诊时,允许霍素问在一旁观看。
这日晚间衙卫禀报说霍素问做饭是烫伤了脚,却要继续做挑水洒扫的重活儿。安盈若再也坐不住,翌日一早便骑马出了城。
苏老先生的住所在一座小山的山脚下,几间茅屋隐在浓浓绿荫里,周围开辟出几片地,种的有菜蔬和药草。
茅屋没有院墙,透过竹篱笆,安盈若看见霍素问正站在院中翻晒架子上的药材。她一只脚受了伤,往来行走踉踉跄跄。
安盈若推开篱笆门,霍素问听见动静转头望过来,有些惊讶:“七娘?”
“你怎么过来了?”
“过来看看你。”安盈若快步上前,“你别动。”
她和阿园一起跑上前,一左一右搀住霍素问。见她穿着从前惯常穿的男式长袍,头发随意用一支木簪绾起,面庞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红,鼻尖儿和额头上挂着汗珠。
半个月不见,她明显清减了一些。
不过她的眼睛却是亮的,含着积极的光彩。
日光洒在她健康白皙的皮肤上,与她眼中的光彩汇在一起,拥有了安抚人心的力量,让安盈若瞬间平静下来。她心中的不忿和急切,在看到霍素问的瞬间,荡然消散。
“不必担心,我只是舀水的时候不慎烫伤了脚,过两日便好了。”霍素问指了指自己穿着宽松绸袜踩在木屐上的右脚,对安盈若道,“况且用了苏老给的药,已经不疼了。”
“咳咳。”
安盈若转身,见一名白须白发的老者从中间最宽敞的一间茅屋中出来,穿一身灰褐色的布衣,站在那里神色有些不善地打量着她。
“可是来接这女郎回去的?”他虽然须发皆白,但面容和声音都不算苍老,听上去只约中年。
安盈若想起霍素问曾跟她提过这位苏老先生,说他出身益州名门,却不爱功名,专研医术,少年时便有医痴之名。
他少年时便游历名山大川,四处寻访名医探讨医理,配置药方钻研药性皆不惜以身试验。之所以须发皆白,是在试一个药方时不慎中毒,而立之年便有了满头华发。
苏老之称也是世人见他外在形容错估了他的年纪而误叫的。只不过这么称呼的人多了,大家便也都跟着这么叫了。
实际上,这位先生刚过不惑,与霍素问的父亲霍刺史差不多年纪。
安盈若朝他行了一礼:“晚辈安七,是三娘的朋友,见过苏老先生。”
直起身,她回答他方才的话:“我此来是看一看三娘好不好,见她在老先生这里被照顾的十分周到,便放心了。”
须发皆白的老头闻言面色微僵,随即一甩衣袖,回屋去了。
霍素问扯扯安盈若的胳膊,朝她露出一个无奈的笑:“你怎么这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