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自杀
这日安盈若会完段娘子从外面回到客舍，从衙卫那里得知霍素问尚未归来。又听他们禀报说，杜二竟是一整日没有进食，连水都没有喝一口。
安盈若心下生疑，便带着阿园一起来看。
推开房门，绕过屏风，入目竟然是床沿边木质地板上的一片鲜红，无比刺目。
“啊！”阿园惊呼一声。
而顺着那片血红向上看，是一条血线，连接着男子搭在床沿的手。
“你做什么？”安盈若怒喝。
只见男子另一只手攥着一柄锋利的小刀，看姿势正准备往脖颈上捅。似乎是因为她的突然闯入，这一动作才被打断。
“别过来。”李居凌看向她们。
阿园要上前，被安盈若拦住。看着那不停流淌下来的血，她眸中冷若寒冰。
“你要自杀，也不要用这把刀。”她站在屏风旁，望着床上拿刀的人，沉声道，“三娘不辞辛劳救你一命，即便不求你报答，你也不该以怨报德。”
李居凌闻言面上涌现疑惑的神情，开口问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若是想死，自有千万种法子。”安盈若道，“这是客舍三楼，你可以跑到窗户旁跳下去。也能从随意扯下一片帐幔，悬上房梁，踩上桌椅，吊死干净。”
“闭嘴。”她话中的“跑”“跳”“踩”等字，每一个都像是一把刀子往李居凌心头上捅，成功地激怒了他。
“你是我派人从野地里抬出来的，你的命是我朋友救的，吃的是我的钱买的药，住的是我花钱租的客舍。而到如今，我尚未看到分毫回报，你没有资格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
李居凌头一回遇到说话直往人肺管子上戳的女郎，也是头一次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他怒极，反倒说不出半句反驳之语。
安盈若此时大步走上前，伸手去夺刀。
她抓住了李居凌的手腕，又被他用正在淌血的那只手反抓住。
“你做什么？”
“我说过，你要是想死，不要用这把刀。”她不顾被刀割伤的危险，去掰他的手指。
眼看利刃即将划破她的手，李居凌立即松指，任她将刀夺了去。
“来人！”
门外的衙卫听到喊声立即进来，被房内的场景惊了一大跳。看到安盈若沾了一手的血，更是急切：“小娘子！”
“我没事，先替她包扎。”
“不必。”李居凌将头扭向里侧，“废人一个，还活着做什么。”
他语气平静，仿佛那呼呼冒血的口子并不在他身上。
衙卫自不会听他怎么说，安盈若既发了话，他们便就地取材，直接从房里找出一件男子中衣来撕开，掏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撒上去，用布条迅速替李居凌将口子缠上。
李居凌欲反抗，但重伤又失血过多的他岂是衙卫的对手。反抗无果，便继续面朝里装死。
衙卫都是处理外伤的好手，利落地处理好，便退至一旁候着。
既然衣裳已经脏了，安盈若索性用它将小刀擦干净。一边擦，一边道：“我们在来的路上遇到了一名才十几岁的女郎，三娘用心救治，可是那女郎自己不想活，趁我们都没留意，从三娘的药箱里将这把刀偷拿出去，自尽了。”
李居凌仍旧面朝里，闭上的双眼却缓缓睁开。
“她的死让三娘自责不已。”安盈若接着道，“这是她用来治病救人的工具，不是拿来给你们做抹脖子割手腕用的。三娘施恩于你，你却反过来报复，这是什么道理？”
她全程不见疾言厉色，却叫李居凌生出悔意。他缓缓转过头，面向她，道：“我……我不知……”
“我不管你知不知。”安盈若打断他的话，“但是我知道，我的朋友作为一名医者，她还没有对你的伤下定论，还在努力为你寻医，而你却提前给自己定下结局，要舍弃自己的性命。”
“我真为她感到不值。”
李居凌脸上厌世的神态逐渐被羞愧替代。
却嘴硬道：“你懂什么，残破之躯于我而言生不如死。与其苟延残喘地活着，倒不如……”
“我只知道活着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死反倒容易，一柄小刀，三尺白绫，随时随地都能了结。”安盈若再次打断他，“你与我不过萍水相逢，我并不会因为你的死伤心难过。但若是早知道你会寻死，我当初绝不会救你。”
“你……”
“我只问你一句话。”安盈若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你还想不想死？”
“若是想，今夜我便叫人将你丢去城外野地里，随你怎么死。”
李居凌面红耳赤，说不出一句话。
再次扭过头去，不再看安盈若。
不多时，传来房门闭合的声音。
……
走至廊上，安盈若吩咐衙卫送新的饭食进去，又叮嘱他们看好里面的人，不许他再接触到锋利的物件。
而后低头看向手里的已经被擦干净的小刀，叹了口气。她觉得这刀不详，等三娘回来还是劝她换一把比较好。
“小娘子，原来你不是不管他了呀。”阿园回过味来，原来方才屋子里的冷言冷语都是假的，小娘子并没有真正想将那人丢出去。
“他应该是个习武之人，乍一听闻自己有可能失去一条腿，一时接受不了也属正常。”安盈若道，“人的心绪一乱，就会控制不住自己，从而做出许多冲动之举。等冷静下来，便能恢复清醒了。他受了那么重的伤都没死，可见求生意念很强，自杀也只是一时想不开罢了。”
“那他之后要怎么办呢？”阿园问，“要是右腿永远也好不了呢？”
“这便不是我能决定的了。”安盈若道，“先将他的伤治好，之后怎么样看他自己吧。”
“他能遇到小娘子和或霍小娘子，真是三生有幸。”阿园道，“这么大运气让他捡回一条命，就更应该好好活着才对。”
安盈若自己重活一世，因为遇到郑君燕，她遇到了所有幸运，成为了全新的自己。即便这是个兵荒马乱的世道，她却爱这个世界，是以她对人对物都愿意怀抱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