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杜二
“你醒了？”
李居凌缓缓沉重的眼皮，昏柔和的烛光扫进来，同时送进来两团光影。光影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他看见了一前一后站在他身旁的两个人。是两名做男装打扮的女子，靠前的这名穿青袍，靠后的那名穿黑袍，相貌都极年轻，也极出色。
他眼珠微转，打量周围的环境，看上去像是客舍里的客房。
“你……”他的嗓子干得说不出话。
安盈若招手，阿园从一旁端水过来。霍素问伸手托住李居凌脑后：“慢慢喂。”
“我来吧。”怕阿园大手大脚，安盈若从她手里接过茶盏，来到床沿将水轻轻缓缓给床上的病人缓缓喂下去。
半盏温水下肚，李居凌才能发出声音：“是你们救了我？”
“我们过路的时候遇到了你，三娘见你还有救，就带上了。”安盈若从床沿起身，将茶盏交给阿园，又转过身来道，“你的同伴……我们遇到他们的时候都已经救不回来了。”
“多谢。”李居凌猜测她说的三娘便是这名穿青袍的女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他以为他就这样命丧异乡了，没想到还能有睁眼说话的机会。
“我是医者，治病救人是我的职责，不必言谢。”霍素问将人放下之后又捞起他的手腕，摸着恢复正常的脉搏，道，“你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杜二。”李居凌道，“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我姓霍，在家行三。”霍素问道，“她姓安，在家行七。”
“霍小娘子，安小娘子。”李居凌再次道谢，“多谢二位的救命之恩，来日若有机会，结草衔环，必当报答。”
“此事你当真不必放在心上。”霍素问摆摆手，接着道，“你们是怎么回事，是仇家追杀还是遇到了劫匪？我见你同伴大都是一刀毙命，唯你身上负伤最多，手段也最狠辣，不像是一般劫匪所为。”
除了霍素问之外，衙卫也一眼看出那些倒在草丛里的人身上的伤非寻常人所为，更像是出自训练有素的杀手之手。
“仇家追杀。”杜二道。
霍素问与安盈若对视一眼。
接着安盈若开口道：“我们一行来益州经商，并不想无端招惹麻烦。若是阁下在这城中还有仇家，请事先告知，也好让我们事先有个准备，不至于陷入被动。”
“没有。”李居凌看着说话的女郎，道，“我的仇家不在益州。”
“我信足下不会诓骗你的救命恩人。”安盈若继续道，“还有一个问题，希望足下如实告知。”
“请问。”
“足下与这益州的官员及军队，有没有牵扯？”
“没有。”李居凌道，“我本非益州人，在此地没有仇家，亦无故人。”
李居凌说话的时候，看到小女郎直直地望着自己的眼睛。那是一双极清澈的凤眼，因为足够无暇，所以仿佛一切谎言都能被她看穿。
“那便好。”安盈若道，“你且安心在此处养伤吧，你行动不便，我留下两个人照看，你有事唤他们便可。”
“行动不便？”李居凌此时才注意到，他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右腿的存在。
“我的腿……”他伸手去摸，仍旧没有感觉。
“我的腿怎么了？”他急切地望向霍素问。
“哪条腿？”霍素问反问道，“什么感觉？”
她掀开薄褥，李居凌上身缠满纱布，下身穿一件白色绸裤，裤腿挽至双膝，两只脚踝皆缠着厚厚的纱布。
“右腿，我感觉不到右腿的存在。”
霍素问在两条腿上分别捏了捏，一边捏一边询问李居凌的感觉。最后得出结论，他确实无法支使右腿了。
她皱眉，迅速找到症结所在，抬头为李居凌道：“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双腿的腿筋皆被挑断。我虽然替你接上了，但除了腿伤之外，你的腰部也受到了重击。如今你一条腿有知觉另一条腿却没有，应当不是腿上的伤导致的，症结在腰部。”
“可能治好？”他满怀期待地看着霍素问，“只要你能替我治好，要我做什么来报答你都可以。”
“我是医者，我不能骗你。”霍素问道，“关于你腰间的伤，我并无把握，这本不是我擅长的领域。”
李居凌怔愣一瞬，随即脸色迅速灰败下来。
“不过我来益州是为了拜以为隐世高人为师，他在医学上的造诣远非我说能及。”霍素问接着道，“你先安心养伤，带我寻到那位高人，请他替你看一看，说不定会有转机。”
……
三人从李居凌房中出来，霍素问看向安盈若道：“你觉得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有真有假。”安盈若道，“我不过哪些真哪些假，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那怎么办？我们还要继续管他吗？”
“依你之见呢？”
“他虽然捡回来一条命，但是身多处重伤，想要痊愈并不容易。”霍素问道，“若是你觉得并不十分危险的话，我想继续照看几日。还有他的腿上，我也想等寻到苏老先生之后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医治。他若能医治，我也能在旁学习。”
“人好不容易活了，我不想因为半途而废再让他丧了命或失去将腿治好的机会。”她如实道。说完这些话音一转，又道：“不过你不必为了迁就我改变你的判断，若他当真危险，我断不能用自己人的安危来保他。”
安盈若沉思片刻，道：“应当无事，想让他继续养伤吧。”
“那好。”霍素问相信安盈若的判断，又道，“人已经脱离了危险，我明日便开始找寻苏老先生。有人说他隐居在益州城外的一个小山村，还有人说他就住在城中，也不知哪个说法是靠谱的。”
“我已经托了本地的商铺掌柜替你打听。”安盈若道，“一有消息便告诉你。”
“你自己的事已经那么忙了，还记得我的事，当真贴心。”霍素问搂住安盈若一条手臂，“听闻苏老先生是医学上的天才也是全才，什么样的病症都难不倒他。唉，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如此高深的造诣啊？”
“你也是天才。”安盈若道，“你需要的只是时间。”
“哈哈。”霍素问闻言并未谦虚推脱，只信心满满地笑着道：“那就先承你吉言。”
……
三日后，一位姓陈的女掌柜送来了苏老先生的消息，言他目前住在城西的一处小山村里。霍素问得信立即赶过去拜访，安盈若派了几名衙卫护送。
她则在陈掌柜的引荐下，同西川第一绸缎商会了面。
安盈若来到益州之后发现了一个与中原大不相同的现象，那便是此处有许多女子在外谋生养家。不论是街边摊贩，还是酒肆客舍的掌柜，亦或是经营着大桩生意的富商，其中都不乏女子的身影。
陈掌柜如此，经她引荐而见到的绸缎商段娘子亦是如此。
蜀地风貌，确实与中原大不相同。
安盈若过来之前担心她女子之身会成为阻碍的想法完全成了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