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去益州
一夜的辗转反侧之后，安盈若决定要同霍素问一起去益州。
霍素问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安盈若又重复一遍。
“虽然我之前鼓动你与我一同去，但你若真和我一道，我阿耶恐怕打我一顿的心都有了。”霍素问道，“大府知道吗？他也同意你去？”
“我已经写信给十七叔，他应该不会阻止。”事实上，从小到大她所有的决定，郑君燕都没有反对过。
“那你为什么去？”霍素问不禁想起昨日在三清观丹丘子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你到底有什么烦心事？”
安盈若却摇摇头，道：“十七叔的产业有不少分布在益州，我想过去打理一下。且如今天下商业最繁荣的地方便是扬州和益州，若是有机会，我想在那里多留一段时间，找找商机。这是其一。”
“其二，我来到汴州还没出去过，是时候该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可你还是没说你的烦心事是什么。”霍素问道，“罢了罢了，你不说也行，谁还没有点儿不能对人言的秘密。”
“只是我事先与你说好，在我阿耶面前你可千万不能提是我怂恿你跟我一起去的。”
安盈若爽快地答应了。
“那咱们什么时候启程？”
“我原本打算明日便启程的，你来得及吗？”霍素问知道，她并不像她这么了无牵挂，春晖馆怕是有一大堆事需要交代好。
安盈若想了想，道：“再延后一日吧，后日一早准时出发。”
安盈若先同李傅母和衙卫说了自己要离开的事情，请李傅母帮她打点行装，衙卫则需要派出三十人的队伍与她同行。
然后又见了总管宣武六州商铺的大掌柜，将她近半年来看账的心得“交流”了一番。
郑君燕虽积威有余，然无无暇分心于各处产业。是人都会惫懒，都有私欲，时间久了难免存出侥幸之心。
安盈若花费这半年的时间，一边学习商业方面的知识，一边于细微之处寻找缺漏。累积了这许久的“心得”，一股脑倾诉给了精明能干的大掌柜。
这位大掌柜是先李娘子给郑二娘的陪嫁，是她从李家带到郑家的家生子，遂主人家姓李。如今已年至花甲，半把须发成了华发。
李大掌柜从清晨走进春会馆的大门，至日落西山时方离开。迈出门槛时没站稳，险些从石阶上跌下去。
幸而一旁的衙卫眼疾手快，让人扶住了。他稳定心神后连声道谢，被车夫扶着，颤颤巍巍地上了马车。
安盈若回到寝房，李傅母已经带着梅娘和菊娘将她的行装收拾的差不多了，安盈若数了数，足足八只大箱子。这还是她特意跟李傅母说要轻装简从之后的成果。
“小娘子的一应衣食起居都是奴婢们在侍候，阿园只是个半大孩子，如何会照顾人呢？”见安盈若进来，李傅母忍不住上前道，“奴婢们还是一道跟去吧，不然真真放不下心来。”
安盈若此行只准备带上衙卫与阿园，李傅母等三人都会留下。关于此事，先前已经讨论过一回，她们三人都不放心安盈若独自上路。
“傅母，我不是孩子了。”阿园闻言分辩道，“我能照顾好小娘子的。”
“让你蒸道蛋羹都掌握不好火候，针线裁缝也马马虎虎，你如何敢夸这海口？”
“我……”阿园一张俏脸羞了个透红，但却无从反驳。
“傅母，你别再说她了，说哭了我可不帮你哄。”安盈若坐在软榻上，玩笑道。
“奴婢不是说她，是担心小娘子受苦。”李傅母道，“若是嫌奴婢手脚老迈不够伶俐了，小娘子至少也要将菊娘与梅娘带上，吃食与穿衣至少有个着落。”
“这几大箱子的衣服包含了春夏秋冬，难道还不够我穿吗？”安盈若指着对面的木箱道，“至于吃食，傅母难道还怕我饿着不成？”
“可……”
“好了傅母，你们就安心在家里等我，我保证囫囵个儿回来，一块儿肉都不会少。”
见安盈若已经决定，李傅母深知她的性格，向来说一不二，努力无果，便也不再多言了。转过身去检查那几只大箱子，查看是否有什么漏下的。
……
翌日，一行人自西城门出发，沿着官道向益州方向行去。
草长莺飞的二月天，到处都是属于春天的明媚气息。出城不远三名女郎便弃了马车，骑着马儿悠然前行。
时有春风将野草野花的香气送入鼻息，清新一片，沁入肺腑，叫人心旷神怡。
安盈若细嗅这风，期待着即将见到的不同的山水风物可以让她摆脱桎梏。而这份期待之下，又掩盖着浓浓的不舍。她常住过很多地方，对于现在的她而言，春晖馆无疑是特殊的。那是她重生之后一直生活的地方，也是她获得重生的地方。
她很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正因为清楚，所以不确定，再回春会馆的时候这里对于她而言是不是一切如旧。有些分别，并不是分开了才算。
将来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但她心底的渴望是绝对不会被允许也绝对不会发生的。
她也很难想象，若是自己能将郑君燕从心底那个不可告人的位置移开，之后又会以怎样的心态来面对他。
又将如何面对他的妻子，他的儿女？
“七娘！”
霍素问大喊一声，将安盈若惊了一跳：“怎么了？”
“你想什么呢？喊你这么多声都没听见。”
安盈若扯动嘴角：“喊我做什么？”
“我说，咱们今日午膳吃野味吧，好久没吃了。”霍素问兴致冲冲，“你带来的都是个顶个的好手，打猎应当不在话下。”
安盈若微笑，道：“好啊，就这么定了。”
不必她特意吩咐，便有两名衙卫驱马离了队伍。午膳时分停在一片草地上生火煮饭，他们便跟了上来，带回来几只兔子还有野稚。
车上带着足够的干粮和米面，衙卫当中也有做饭的好手。是以除了烤野味，另有几道颇为像样的菜品被送上来。
霍素问不禁感叹道：“不像是远行，倒像是出来郊游。”
于是就这般郊游一样地往前走，途中再偶尔出一些小状况，一行人于两月之后到达了益州境内。
“我知道这世道早就乱起来了，可若非这一路亲眼所见，绝想象不出到底是怎样乱法。”
安盈若与霍素问相识数年都没见她哭过，而这短短的一月却见她落泪数次。
第一次是在他们上路的第十天，在路上遇到马匪抢劫一家过路的农户。衙卫出手将匪徒杀了，霍素问提着药箱上前救人。其中有个怀胎已经八九个月的孕妇，被一刀捅穿了腹部。她求霍素问救救她的孩子，把她的肚子剖开也可以。
霍素问当真如此做了，然而剖出来的是一个死婴——匪徒的刀不仅伤了母亲，也伤了孩子。
母子二人就那样死在了她眼前。
第二次是遇一小批官兵打扮的人公然在官道旁的林子里强迫一名女子行苟且之事。彼时早就出了宣武六州，那群人是别的军阀手下的人马。本着不节外生枝的原则，安盈若硬逼着自己不去管。
可是那些女子的叫喊声那么凄惨，她终于忍受不住，撩开车帘去数对方有几个人……
衙卫将十几个官兵处理干净，他们带上那名女子迅速离开。
然而在隔天傍晚，那女子趁着众人扎营修整，从霍素问的药箱里翻出一把小刀，割破了自己的喉咙。
等他们发现的时候，女子倒在血泊中，早失了生息。
霍素问从血水里捡起自己的小刀，喃喃道：“她是我的病人，如果我把她看紧一些，或许就不会出事了。”
那一夜霍素问抱着安盈若崩溃大哭，她用那枚小刀剖开孕妇的肚子，却没能救下里面的婴儿，她将它放到了药箱最底层，却又被人拿出来割破了自己的喉咙。那本是她用来救人的刀。
……
“乱世人命如草芥。”安盈若道，“这不是靠一人或几人之力所能改变的。”
“那这个乱世什么时候能……那是什么？”霍素问正开口接话，余光却瞥见前方草丛里一道不寻常的黑影。
“你别动。”安盈若拉住她，让队伍停下，命衙卫上前查看。
衙卫很快回来禀报：“小娘子，前方应该在不久前发生过一场激战，草丛里是几具死尸。”
听他这么说，整支队伍无一人露出惊讶的神色。
“确定都死了吗？”霍素问翻身下马，说话间已经抬步上前，“我去看看。”
安盈若对这些血腥场面仍旧未能习惯，于是并没跟上去，只在原地等待。
她看着霍素问在膝盖深的草丛里挪动，俯身伸手探查，不一会儿她忽然直起身，拽住旁边的衙卫：“这个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