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受伤
翌日一早,春晖馆的大门便被敲响了,霍冲送来了两只虎皮鹦鹉。
彼时安盈若正在用早膳。一早起来得知郑君燕一夜未归,她心中思绪更乱,早膳也用的食不知味。
然而霍冲送来这两只鸟,一见她便争先恐后地问安,“小娘子安好”“小娘子万安”地叫个不停,倒是让她忍不住展了笑颜。
“你从何处找来的?”安盈若伸手轻抚鹦鹉的毛羽,它们竟也不怕人,一看便知是经过专门驯化的。
“我族中一名侄儿买来哄与他正在议亲的小娘子用的。”霍冲道,“但是因为一些事情他们的亲事没能成,这鹦鹉自然成了烦恼。他要扔,正要叫我碰见,便要了来。”
“你喜欢吗?”他认真地问道。
一旁的霍素问见弟弟傻傻的,虽然无声,嘴角却快勾到了耳朵。
安盈若看着少年直勾勾的目光,微笑,道:“喜欢。多谢你。”
得到肯定的少年面色微红,也跟着笑:“喜……喜欢就好。”
“七娘,它们还没名字,你给它们取个名字吧。”见弟弟说话都开始磕绊了,霍素问及时救场道。
安盈若略思索片刻,依次指着两只鹦鹉,道:“十五,十六。”
霍素问不解地看她:“有什么出处吗?”
“十五和十六两天的月亮最圆满,我最喜欢。”安盈若信口道。
“这两个名字好,它们肯定也喜欢。”霍冲立即捧场,还拉着林木一起,“你说是吧林二。”
听到“林二”两字,安盈若目光微滞,随即疏散开来。
“是。”林木应和着,“这两个名字很好。”
一群人围着两只鹦鹉逗弄了小半个时辰,安盈若出门问衙卫:“十七叔回来了吗?”
得到的消息依然是否定的。
“大府去哪儿了?”霍素问转头看她,问道。
安盈若转身返回:“去军营了。”
“有什么事吗?”
“他没说。”
“应该只是日常的巡营,你别担心。”林木看出安盈若似有忧虑,解释道,“若是有事,我与霍四不会还在这里玩耍。”
“是啊。”霍冲跟着道,“就算是有事也是外面先出事,不会是汴州,你就放心吧。”
安盈若点点头,自不能明说她心中的担忧与他们以为的并不一样。
霍家姐弟与林木一起留在春晖馆用了午膳,送二人离开之后,安盈若来到前面书房,一直等到夜间,郑君燕仍旧没回来。
……
夜色浓重,隐于黑夜中的白霜悄悄缀满光秃的树梢、青灰的屋顶、道旁的枯草以及行人的身上。
汴州城门深夜洞开,待三人策马入城,又缓缓关闭。厚重的木头移动摩擦,发出闷闷的沉郁之声。
“你先回府吧。”走到去往春晖馆与李府的岔道时,郑君燕对李正道了句。
“属下先去将吴博士请过来。”李正道。
“小伤而已,不必。”郑君燕没给他再开口的机会,便驱马继续前行。
郑立与李正对视一眼,分道而行。
郑君燕将长河交给衙卫,撂了马鞭便疾步向里面行去。去接马的衙卫有些眼花,他方才好像在将军脸上看到了一块淤青一样的东西。
自己真是想多了,汴州城里,谁敢往将军脸上挂彩?
郑君燕一路来到寝房前面,没等衙卫行完礼,便径自开门进了房间。
“将军……”衙卫的话堵在了喉头:小娘子在里面等你。
室内,两个人一人站在外间一人站在里间,视线擦过紫檀木屏风的边缘,四目相对。
“啪嗒。”安盈若手里的卷轴掉到了地上。
她几乎是跑到了郑君燕面前:“十七叔,你的脸……”
“无妨……”郑君燕侧身躲过小女郎伸过来的手,他从未像现在这样不自在过。
见到小女郎怔怔地将手臂停在空中,他意识到什么,想要解释,又不知该说什么。
他伸手,隔着冬日微厚的衣衫握着小女郎的手腕,温声道:“小伤而已,不碍事。”
“怎么弄的?”安盈若问道。
郑君燕未言。
此时郑立追了上了,恰好听见安盈若问,便回答道:“将军心血来潮去营中找人切磋,一连迎战四十多个将校,最后不知道是脱力了还是走神了,就被人朝脸上揍了一拳。”
安盈若闻言嘴巴微张,她怎么也没想到郑君燕脸上的上是这么来的。
而郑立说完,忽觉脖颈一凉。他下意识看向郑君燕,看懂的他的眼神只有,一惊:“我这就滚出去!”
“十七叔。”安盈若再次面向郑君燕,“你为什么……要去找人切磋?”
她用词并无不妥,但是郑君燕觉得,她心里真正想说的应该是:你为什么要去跟人打架?
只见脸上带着一块淤青的年轻将军微微侧首,避开了小女郎的视线。然而什么话也没说。
“我去找药。”
安盈若要走,被郑君燕就着握着她手腕的姿势拉住。
她转头,珍珠耳珰在烛火中微荡。
“郑立会拿来。”
郑君燕牵着小女郎来到里间软塌旁,让她坐下,又去柜子里取来一件披风将她裹住:“怎么不让人搬炭盆进来?”
他的寝房内冬日没有设炭盆的习惯,相较于小女郎自己的寝房和常待的书房,格外寒凉。
“我以为你很快就回来了。”小女郎讷讷道。她脖子以下都被裹进了披风里,只露出一颗脑袋,梳着简单的半翻髻,簪着一根碧玉竹节簪和一根珍珠花钗。
“近几日的装扮都很素净。”郑君燕在小几对面坐下。
“……这些珍珠首饰都是年前刚做成的,我觉得新鲜。”
“是吗?”郑君燕却道,“我记得你从前就有许多珍珠做的首饰。”
安盈若无言,他送她的珠宝首饰里面,确实有许多珍珠的,只不同形制的珍珠钗就有十几支。
好在郑立很快拿了伤药来,安盈若接过伤药,有了事情做。
她将伤药放下,先去净房湿了一条帕子出来,替郑君燕擦脸。
“我自己来。”
“这屋里没镜子。”安盈若躲过,移开小几跪在软塌上,轻轻拭着伤处周围的皮肤。
她细细的呼吸就在他面前,打在他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热。温润微甜的沉水香的味道将他包围。
郑君燕无声地轻攥手指。
擦完之后开始上药,小女郎眉头皱起:“是谁下手这么不知轻重,怎么用拳头还能将人打出伤口。”
郑君燕脸上的伤口不只是淤青,中央还有一道破了皮的口子。
郑君燕闻言失笑,她以为那些成日里舞刀弄枪的糙汉的手跟她的手一样吗?
“你还笑,伤口不疼吗?”
这句话一出口,安盈若自己先愣了愣。
却见郑君燕从善如流,敛容收笑,颇为认真地对她道:“不笑了。”
安盈若动作微顿,并未接话,不过嘴角已经无声地勾起。
上过药后,郑君燕要送安盈若回去。
小女郎道:“有衙卫送我,十七叔在房里养伤吧。”
“多大的伤。”郑君燕轻嗤。
见他不听,小女郎又道:“你想让所有人都看到你脸上青了一片吗?”
“见到又如何。”最想避着的人已经见了。
安盈若一想,也是,见到也没人敢笑话他。
她裹着郑君燕的披风出了门,披风太长,小半截都沾了地。她见状连忙伸手去提,旁边已经伸出一只手替她提起半边。
“小心绊倒。”
浓重的夜色中吹来一阵风,扑在人的面上,唤起一阵清醒,那些有意无意去忽略的心绪便越发清晰起来。像用夏日里绽放的狗尾草轻轻扫着心头,拨起阵阵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