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过年
元宁十五年的除夕夜格外热闹。
从外面看完驱傩之后,霍素问、霍冲姐弟一道来了春晖馆。先与安盈若、阿园、林木一起围着庭燎的火堆放了大半个时辰的爆竹,而后又转到室内,玩投壶、双陆、对弈、猜谜。
郑君燕在中堂里留到交子时过便回了前院,留下他们几个一直玩儿到天破晓。
见时辰到了,霍素问姐弟要赶回去同家人一起饮椒柏酒,食五辛盘。将他们送出门之后,安盈若回到寝房来重新梳洗。
李傅母察觉到她心不在焉,便问道:“小娘子是不是玩儿累了?”
前几年除夕夜安盈若都是交子时一过便回房休息,这是第一次通宵。
安盈若只微微摇了摇头,没说话。
她并非困倦,只是在细细品味心头那份空落落的感觉。似乎,并非难以忍受。
昨夜她故意将所有时间都消磨到别处,原以为热闹能将心中填满,体会过之后才发现并不能。再多人的陪伴,也比不过那一个特别的人。
……
“将军,霍家姐弟出府了,小娘子已经梳洗好,李傅母派人来传话,椒柏酒与五辛盘已经备好。”一身寒气的李正入书房禀报。
外间郑立从胡床上起身打了个哈欠,抖擞抖擞精神。
郑君燕将书放下,起身出了书房。
李正与郑立缀在后面。
“将军一夜都在这里?”
他昨日傍晚便被放了假,回家陪伴妻儿了。
郑立又打了一个哈欠,点点头:“昨夜子时从中堂回来便来了这儿,一直看书看到天亮。”
郑君燕看了一夜的书,他也陪着炭盆守了一夜的岁。
郑君燕回房换了身衣裳,再次出现在中堂时面上不见倦容。
安盈若与林木已经在堂中等候。小女郎今日着一身湖青裙衫,外搭白狐狸皮背子,钗环皆以珍珠为主,颇为素净。
郑君燕原以为她会穿红裙。
见郑君燕迈进中堂,安盈若起身相迎。
在看到他的瞬间,在心头萦绕了整夜的空虚顷刻间便荡然无存。
笑容不由自主地在她面上浮现。
“十七叔,给。”
郑君燕落座,见小女郎笑靥如花,如以往每一年一样将盛着胶牙糖的碟子捧到了他面前。
他眼中微现柔意,嘴角轻扬,捏起一颗放入口中。
随即又见她转身,走到了下首坐着的少年面前,将糖向他递过去。
林木拿了一颗,却没有吃,而是将手伸向了安盈若。
郑君燕撇开了眼眸。
少年的面颊有些红。
安盈若怔了一下,退后半步,远离了递到唇边的那颗糖。她将手里捧着的碟子朝少年举了举,笑着道:“我这里有很多,你吃。”
而后未再看少年,捧着碟子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先拿出一颗糖塞进侍立在一旁的阿园口中,又拿了一颗放进自己口中。
“十七叔,吃过牢丸之后我们去传座吗?”
未化完的糖含在口中散着甜意,面对小女郎亮晶晶的眸子,郑君燕缓声道:“让霍家姐弟与林木陪你吧,我前衙还有些事务。”
小女郎眼中的亮光瞬间黯淡下去,虽她有心掩饰,却未能躲过郑君燕的目光。
他搁在膝上的手指微缩,看着小女郎缓缓低下头,轻启唇,却终是什么也没说。
“七娘你要去传座吗?”林木有些激动,上次参加传座还是十岁之前的事。
吃过汤中牢丸,安盈若与阿园、林木一起去霍府传座。然后又与霍家姐弟一起去其他相熟人家。午膳被霍二娘邀请至家中一起用,下午则返回霍府玩耍。总之,在外消磨了一日,于晚间才返回春晖馆。
郑君燕不在寝房,书房和练武场也找不到人。一问衙卫,方知他下午带着李正和郑立一起去巡营了,今晚也可能直接住在营中。
“小娘子。”
袖子被阿园扯住,安盈若不解地看向她。
“你走错路了。”阿园道,“咱们不是要回后院吗?那是去前衙的路。”
安盈若抬头望了眼,无声地转身继续前行。
她有种奇怪的感觉:十七叔似乎是在有意躲着她。
原因是什么呢?
因为她及笄了吗?
……
城外,宣武军驻军大营。
篝火撑破寒夜,照亮了宣武军将士们玄黑的甲胄。一众将领排着长队,跃跃欲试等待着上场切磋的机会。而他们共同的对手,正是宣武军如今的统帅,宣武节度使郑君燕。
这位在宣武军中飞快成长起来的年轻统帅,在不到十年的军旅生涯中已经创下了无数辉煌战绩。
他十五岁投军,同年便凭军功从小卒升任一营指挥。
十六岁曾率领两百轻骑夜袭敌营,斩杀拥有两万拥众的叛军头目,两万叛军顷刻溃散。
十七岁率军守汴州,力退楚璜主力部队,护汴州四十万百姓安然。同年升任刺史,成为一州主官。
十八岁与联军一起攻入长安,重创楚璜主部。
十九岁临危受命,于阵前接掌宣武军。同年九月率军围困冤句,斩反贼大头目楚璜于冤句牡丹坡。
立下这些赫赫战功的时候,他尚是一个不及弱冠的少年人!
如此传奇的统帅,是每一个宣武军战士心目中的战神。
谁也没想到新年第一天统帅会来巡营,并且主动提出要与他们切磋。众人惊喜非常,争前恐后地举手报名。
郑君燕没穿甲,众人便也当众卸下甲胄与兵器,只凭拳脚发动进攻,酣畅淋漓!
前面的人落败,后面的人继续跟上。一个接一个,在摇曳的光影与噼啪的篝火声中,已经有二十多人败在郑君燕手下。
“将军这是怎么了?”郑立数着上前挑战的人数,发髻都要被他挠散了,“大过年的不在家陪小娘子,忽然跑来军营找人切磋,这也太古怪了。”
李正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郑君燕参军之初,常因为太过出挑的面貌被人调笑粉面郎君。那个时候他几乎每天都要打一场或者几场架,用武力让那些人闭嘴。
那样的情况持续的时间并不久,当他立下第一件战功的时候,轻视的目光与声音便消失于无形了。
自那之后这么多年,这还是他首次在军营内与人动手。
“小娘子惹将军生气了?”
“你说什么胡话。”
李正想想,也觉得不可能。
那可真是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