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接人
腊月二十八日，午膳之后，安盈若向郑君燕告假半日，要同霍素问一起出去。
“去哪儿？”
“去城外接四郎和林木。”安盈若道，“郑副将说他们俩估计都是今天到，我和三娘约定一起去迎接。”
“去吧。”郑君燕并未阻拦，叮嘱道，“穿好衣裳，别着凉。”
小女郎道知道了，语气中含着隐隐的期待：“四郎一去就是三年多，林木更是五年没回来了，不知道他们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今日见了便知道了。”郑君燕说完，从软榻上起身，“我回前面。”
安盈若要送，被郑君燕止住：“外头起风了，别出来了。”
走了两步又回身叮嘱道：“带上一队衙卫。”
安盈若道好，便跟着他一起到房门处，站在门槛后望着他逐渐走远。
午后的风更大，李傅母给安盈若系斗篷带子的时候，担忧地说害怕她被风给卷走了。
“小娘子一定要小心，奴婢从前真见过将人卷上天的妖风，不是吓唬你。”
安盈若呵呵笑，道，“傅母别担心，我也不是一片树叶，说吹走就吹走了。”
系好斗篷带子，李傅母又俯身仔细检查腰间的香囊，确保牢牢地拴在安盈若身上才放心。
……
一队人马横穿汴州城，一路来到西城门。
在城门外等了没多久，便见两道矫捷身影自远处奔来。天气寒冷，路上行人稀少，城门处等着人的人一下子便注意到了这两道身影。
“你看那是不是四郎？”霍素问抬手指着前方，转身问安盈若。
“我看有些像。”安盈若远望，其实并不太确定。他与霍冲相识不久他便去投军了，况且过了这么多年，人的变化应该很大。
“去看看就知道了。”霍素问打马上前。
安盈若与阿园以及身后的衙卫策马跟上。
及至两方人马相遇，才确认对面两人当中确实有一人是霍冲。而令安盈若惊喜的是，与霍冲同来的，居然是林木。
两个人的变化都很大，她不太确定地唤了声，才确认没有认错。
“将近四年不归家，你可真狠得下心。”霍素问红了眼眶，斥道，“阿娘想你都快想出病了。”
“阿姊息怒，是我的错。”霍冲跳下马背，结结实实地受了霍素问一拳。
而后看向安盈若，他的眼中闪过惊艳的神光。
安盈若自然留意到了，不过霍冲的神色单纯干净，是少年人对喜爱之物的赞美，不像柳含章那样含着欲望，并不会让人不舒服。
“七娘？”林木不敢置信地看向眼前的女郎，只见她身披墨色斗篷，斗篷下穿着男式长袍，身姿挺拔，神采飞扬，记忆中的谨慎与小心翼翼已经全然不见踪影。而且她出落的太过夺目，他有些不敢认。
“这位是？”霍素问不识得林木。
“这是林二，大名林木。”霍冲介绍道，“我们是在战场上认识的，这回在半路上碰见，才知道他也要回汴州，便结伴而行了。”
说完他又看向林木：“你怎么没跟我说你也认识七娘？”
林木回过神来：“你也没跟我说认识她。”
霍素问直呼缘分：“闹了半天，原来都是旧相识。有什么回城再说，这里真不是叙旧的好地方。”
于是一行人纷纷上马，打马回城。
……
“将军，小娘子他们已经在城外接到了林木和霍冲。”李正得了衙卫的消息，进房对郑君燕禀报道。
“知道了。”
郑君燕靠在圈椅上，并未看公文，而是执着一册闲书在看。说话时视线还停留在书上，并未抬头。
李正见状无声地退出书房。
半个多时辰后，安盈若、霍素问、林木与霍冲一同来到二进院落。书房不可随便进入，安盈若首先进去见郑君燕。
“林木参见将军！”
“霍冲参见将军！”
林木与霍冲一见郑君燕从房中出来，立即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军中将士习惯称他为将军，在他接掌宣武军成为节度使之后也仍旧保留着这个习惯。
“不必多礼。”
郑君燕发话，二人领命起身。
霍素问方才便发现了，面对郑君燕，此二人完全是不同的状态。不仅神情严肃，举止也规整迅速，仿佛下一刻就要马策提刀，上场杀敌一般。
尤其是霍冲，与从前那个贪玩好动的少年完全不一样了，军营果真能让男子迅速长大。
几人由室外转入室内，郑君燕简单地问了林木与霍冲几句话。
霍素问在旁边看着都替他们紧张，总觉得下一瞬汗珠子就要从他们脸上滴下来。倒不是郑君燕有多严肃，他仍是寻常姿态，可是林木与霍冲自打进屋便表现的格外拘谨。
好在郑君燕也不是话多的人，这场交谈很快就结束，他发了话，林木和霍冲几乎是迅速地从堂内退了出去。
霍素问跟上，安盈若则起身送人。
“你怎么比阿耶还要怕大府？”霍素问看了霍冲一眼，他此时已经放松下来，神情也不似在郑君燕面前那样严肃了。
“我那不是怕。”霍冲辩道，“那是敬。”
“敬是敬了，恐怕畏更多吧。”霍素问毫不留情地嘲笑道，“从前我笑阿耶，见了你才知道，原来阿耶胆子算大的。”
霍冲显然不愿意再与她争论这个，拍了林木一下：“你家在哪儿？我去认个门。”
林木看了安盈若一眼。
“他就住这里。”安盈若对霍冲道，“你有空可以和三娘一起来。”
“住这里？”霍冲惊讶道，“你难道也是大府的亲戚？”
“不是。”林木道，“此事说来话长。”
“怎么一回事？”霍冲却是个追根问底的性子，说话间便停下脚步，做出仔细听讲的姿态。
“林木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家中只有他一人，便与我和十七叔一起住在春晖馆。”安盈若接话道，“这事说起来要费些时间，你回来还未见过霍刺史与秦娘子，快随三娘一起回家拜见双亲吧，我们改日再叙。”
送走了霍家姐弟，安盈若与林木一同返回。
多年未见，两人之间有些生疏。林木想要找些话题，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挠挠头，看了看安盈若，道了句：“你变化很大。”
“你也是。”安盈若道。
这句话落下，又安静了一段时间。
“我送你的礼物收到了吗？”林木想起她今年及笄，“那是我亲手打的狼皮，用来做靴子很暖和，也能铺在软塌上。”
“收到了，多谢你。”安盈若。
又是一阵静默。
好在这段路很快便走完了，安盈若道：“你从前的房间已经打扫出来了。”
“好，那我先回房，七娘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林木说完又看向阿园，“阿园也是。”
阿园噗嗤笑出声：“你怎么不叫我八娘了？”
年轻小将脸一红，告饶道：“你怎么还记得这茬儿。”
“晚膳你要自己吃还是到后院与我和十七叔一起？”安盈若本想邀林木一起用膳，但是想起他在郑君燕面前的拘谨，改为询问他的意见，“若是要一起的话，我让菊娘多做一些。”
“不了不了。”听说郑君燕也在，林木果真拒绝道，“我和从前一样，跟侍卫们一起吃就行。”
安盈若也不勉强，三人就此分道。
待离得远了，阿园道：“他虽然看上去比从前威风许多，但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傻傻的。”
“你可别小看人。”安盈若道，“他在冠军骑里，如今已经是五十人小队的队头了。”
郑君燕手下有两支由他亲手建立起来的队伍，一支是衙卫，另一支便是冠军骑，分别由李正和郑立担任指挥使。
衙卫规模三千人，这部分人几乎都是苦出身，在成为衙卫之前的身份，包括乞丐、流民、盗匪、罪犯、落魄商人、贱籍奴隶等。可称得上龙蛇混杂。
最初的队伍，每一个人都是郑君燕亲自挑选进去的。组建完备之后，他将其交给了李正。
冠军骑规模五千人，皆是从宣武军中拔选出来的精兵，个个有以一敌十之勇。而这支队伍，被他交给了郑立来统领。
林木初入宣武军时在火头营做小卒，两年后通过了一年一度的拔选正式加入冠军骑。升为五十人小队的队头，则是今年春天的事。他能走到现在，全是凭一拳一脚打出来的。
连郑立说起他都要叹一句：“那小子果真是个狠角色，将军当初看得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