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心情不佳
安盈若坐在妆台前由李傅母梳头的时候,便有衙卫过来报,郑君燕有事,早膳不过来陪她了。
安盈若不确定,他不过来是因为真有事要忙,还是因为知道霍素问在此,亦或是……因为旁的事?
梳好头来到书案后写字,第一个字就写错了笔画。
用早膳的时候,筷子掉了两回。
送霍素问出门的时候,差点儿被门槛绊倒。
“昨日醉的酒到现在还没清醒?”霍素问着实纳罕,“可看你的样子是好的呀。”
“我……就是脑子还有些混,所以总是走神,”安盈若扯谎遮掩过去,“过一会儿便好了。”
“那你别送我了,回去歇着吧。”霍素问推她回去,“我又不是不认得路。”
安盈若此时心事重重,不与她客气,叫阿园代替自己送她出去,她则魂不守舍地转身回了房中。
今日还要不要去前面读书呢?
那到底是她的梦,还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昨日过于高兴,果真乐极生悲,安盈若心中暗暗发誓以后绝不会再让自己喝醉了,饮酒当真误事!
可是那些画面到底是她的梦还是真的?她想不起来,也没办法去求证。
她心中忐忑无比,若是真的,她还有何脸面再面对十七叔?
一想到不能再见郑君燕,心头又是一痛,忐忑与彷徨中瞬间冒出几分伤悲来。
阿园将人送走之后回来,便见安盈若握着一卷书,坐在软榻上出神。
小娘子极少会在看书的时候走神,她心下疑惑,便凑过来问道:“小娘子,你是不是不舒服?那就不别看书了,躺下歇会儿吧。”
“阿园,我问你一件事。”安盈若将身子转过来,“昨日你回来的时候碰见十七叔了吗?”
“碰见了。”阿园道,“将军就坐在外间,叮嘱我们好好照顾小娘子,然后才走的。”
“那你有没有留意到十七叔的神色?”她问,“高兴还是不高兴?”
阿园闻言以为安盈若担心郑君燕会因她醉酒而不高兴,便道:“小娘子放心,将军没有不高兴。昨日还特意叮嘱我们要喂小娘子你喝过醒酒汤之后再让你入睡呢。”
“你们昨日喂我醒酒汤了吗?”安盈若对此全无印象。确切来说,从昨日睡过去之后到今早醒来之前,她满脑子全是郑君燕,以及那不可对人明言的画面。
她对喝醒酒汤的事情完全不记得,却记得那些事,那是不是说明两件事一真一假,一实一虚?既然醒酒汤是真的,那那件事或许真的只是一个梦而已。
她日有所思,欲念成魔了。
安盈若懊悔地闭上双眼,狠揉自己的太阳穴。
“小娘子你睡会儿吧。”阿园以为她是头又开始痛了,连忙将她手里的卷轴夺过来,推她去躺着。
“不用,我去书房。”安盈若下了软塌却转身向外走。
“小娘子……”
“我真的没事了,你别担心。”安盈若去拂阿园拉自己的手。
“不是。”阿园道,“是斗篷,外头飘着雪呢,你穿上斗篷再出去。”
阿园自知在读书这件事上是没人能劝住她的,到一旁架子上替她取来朱红织金锦白狐狸里斗篷,仔细替她穿好。
安盈若一路来到前院,进书房之前先问了衙卫郑君燕是否在家,得到的答案是将军一早便出去了。闻言,她的心又安了几分,看来果真是有事才出去的,并非是想避着她。
她安了心,在书房中专注地读起书来。
日头自东方升上中天,菊娘准时将午膳送了过来。
直至日影西斜,天光逐渐暗下来,也没听见郑君燕回来的消息。
安盈若放下书走了出去,开门问衙卫:“十七叔去做什么了?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禀小娘子,将军出去前并未留话。”
“那他是去前衙还是去外面了?”
“将军命人备了马,应当是出去了。”
安盈若点点头,有人影儿进入她的视野,是李傅母见她没回去,便菊娘带着阿园一起送晚膳过来了。
安盈若在书房里用过晚膳,点了灯,开始夜读。
及笄礼之后,她看的书里面多了账簿。
郑君燕给她的那枚白玉手令刻着“李”字,询问过李傅母后安盈若才知道,原来那是先李娘子即郑君燕的母亲交给他的财产。
李娘子不仅通诗书,也擅经济。年方十几岁待字闺中时,便从母亲手中接过了掌家之权。后来嫁入荥阳郑家,与如今的郑老家主恩爱非常,郑老家主并不约束她,随她做想做之事。
李娘子眼光独到,且不自持身份而与各地商贾多有往来,她用自己的嫁妆做本钱,在长安、洛阳、扬州、益州等地开设商铺,没几年便将资财翻了几番。
可惜红颜薄命,因身染恶疾,年纪轻轻便过身了。彼时郑君燕才七八岁。
郑君燕有一兄一姊,其姊行二。郑二娘嫁的,便是前宣武节度使谢庭的三子谢三郎。郑二娘出嫁时,李娘子将资财的一半添到了她的嫁妆里。
剩下的一半,在她过身之前,一分为二,留给了郑君度和郑君燕兄弟。
然而郑君燕十岁时,谢三郎与郑二娘夫妇以及一对儿女皆惨死于王楚之乱。
老节度使谢庭早年丧妻,妻子给他留下三子,前面二子皆殒命于战场,唯剩下一个因先天体弱而弃武从文的谢三郎。
谢三郎一家的惨死令谢庭心灰意冷,因其中诸多缘故,也让宣武军与朝廷离了心。
郑君燕十五岁时主动投身宣武军,则让谢庭喜出望外。由他做主,将当年郑二娘留下的大笔资财全部给了郑君燕。
郑二娘肖母,聪慧非常,敢闯敢拼。母亲交给她的财产经她几年经营之后,又扩大了将近一倍。其中除了可见的财宝之外,从李娘子那里继承来的生意主要在扬州,她自己后来经营的商铺则集中在宣武六州。
是以郑君燕手里的这笔钱,皆来自己于他的母亲和阿姊。其中大批财宝存于春晖馆,商铺遍及扬州、宣武六州以及西南的益州。
那枚白玉手令,便是他名下所有资财的象征。
安盈若此时在看的,便是由汴州几个商铺呈上来的近几个月的账簿。
而教授她经济贸易方面知识的人,则是汴州的市令和总管汴州商铺的大掌柜。
学看账,便要学珠算与心算。这是与文章策论完全不同的知识,安盈若初接触时觉得很难,有段时间甚至有些灰心。
但是学到第二个月的时候,她仿佛找到了那道门。将其推开,一下子便迈入了学习的佳境。自那之后只觉如鱼得水,进步飞快。对《九章算术》《孙子算经》之类的书,兴趣也浓厚起来。
安盈若一直在书房留到亥时初,知道衙卫提醒她到了该休息的时间了,也没见郑君燕回来。
她只好将书册笔墨收拾整齐,又将房中的烛火熄灭,由衙卫引路回了后面。
同一时间,已经关闭的东城门缓缓开启,三匹轻骑自城外驰入。城门卫恭敬行礼,待人影全部没入黑暗中,才起身重新去将厚重的城门缓缓合上。
因前方郑君燕的速度并不快,长河几乎是散步一样往前走,所以后面跟着的郑立和李正也只能慢慢缀行。
郑立憋了一天,终究觉得不吐不快,扯着缰绳让马儿往旁边靠,几乎和李正的马匹贴在一起。
“你说将军这是怎么了?”他也歪着上半身向李正低声道,“我原以为出城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办,结果只是闲逛了一整天,除了傍晚打了几只兔子,什么都没做。”
而且既然没事,为什么不回来用膳,偏要吃那连盐味都没有的兔子肉?
“不清楚。”李正摇头,他此时心里也疑惑的很。
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问:“将军从前可像今日这样过?”
郑立仔细回想片刻,摇头。
“虽不知是什么事,但我感觉将军今日心情不佳。”李正道,“你我也不必细究,小心伺候即可。”
“不高兴吗?”郑立虽没有看出来,但知道李正这方面一向比他强,遂认同地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三人晃回春晖馆,已经是亥时末,整座院子只剩值夜的衙卫还未睡。
郑立接过前头撂过来的马鞭,看着郑君燕一句话也没说,快步向内行去。
他心中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明日或许可以跟小娘子说一声,她最知道怎么让将军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