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及笄
“阿园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竟不知道。”从三清观出来之后霍素问与安盈若一起登上马车，“我以为你将侍卫都留在了外面，原来道观里面也有。”
“里面只有两个人，扮作香客远远跟着咱们。”阿园道，“这是将军吩咐的，小娘子外出身边一定要有人跟着。”
“大府果真有先见之明。”霍素问想起方才三清观中柳含章主仆被两名衙卫按在地上的场景，忍了一路，终于放肆地笑出来，“哈哈哈哈哈哈，那柳二前一刻还在自以为是，后一刻就被侍卫按在地上喊疼的样子真是太好笑了。”
安盈若神色恹恹的，从旁边随手抽了一卷书翻开来看。
“七娘。”
听见霍素问唤她，她才转头看来。
“再有半月你就及笄了。”霍素问道，“我就是及笄礼之后，登门提亲的人骤然就多了起来。你……有什么打算？”
霍素问觉得，目前汴州城这些官宦子弟，没一个能配得上安盈若的。可是郑君燕常年征战在外，府衙里又没旁的长辈，安盈若的婚事难道要她自己来筹备？
安盈若握着卷轴的嫩白手指收紧，然面上并未表露，闻言只淡声道：“他们进不来。”
“什么进不来？”霍素问没听明白。
“提亲的人啊。”阿园抱着一碟糕饼放在膝上，指尖也捻着没吃完的半块，解释道，“没有将军和小娘子的吩咐，外人是进不了春晖馆的。”
霍素问闻言哭笑不得：“我说的是这个吗？你什么时候也是只顾眼前的人了？”
然安盈若表现出一副完全不想再继续讨论下去的模样，只道：“反正他们来不到我跟前，就跟我没关系。”
她说完之后将视线再次移到手札上，然而一直到马车进了城，都未曾看进去半个字。
马车先将霍素问送去了医署，才转道回春晖馆。直接停在连通二进院落的一道侧门处，安盈若下车径直去了书房。
她一个人静静走在院子里，无声平复着杂乱烦躁的心绪。虽然理智让她不要介意，毕竟世事难料，可是她满心欢喜地期盼了一年多的事情，却忽然被来自长安的消息打乱。就像是见到日日夜夜用心守护的一株花，已经养出精致可爱的花苞，在即将看到它绽放之际，忽然来了一只手将它掐了去。
安盈若接到消息的第一反应是：他就不能换个日子再驾崩吗？
那个这世上唯二剩下的知道他阿耶与兄长们战败真相的人之一，她未曾谋面的元宁帝，连驾崩的日子都在给她找不痛快。
越想越觉得烦躁，有些气急败坏的小女郎路过一丛开得艳丽的月季，顿住脚步，恨恨地朝其中一朵抓去。
“嘶。”不料蹭到了旁边的刺，白皙的手背上立即出现一道寸余长的细口，像是给皮肤开了一条门缝，星星点点的血珠子从缝隙里挤出来。
一口气滞在胸口，意识到自己拿无辜的花儿撒气不成反倒被它抓了一道口子，安盈若怔了怔，随即被自己气笑了。
将花儿丢在一旁，掏出帕子随意擦掉手背上的血，扬长去了。
他走后，一队衙卫来到近前，看到了被安盈若弃置在鹅卵石小道上的月季花。其中一人开口道：“谁惹小娘子生气了？”
他们都是安盈若来到之后被调进来守卫春晖馆的，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可见不得自家小主子受半分委屈。
“今日初一，是小娘子去三清观的日子，难道是在那里遇到了不长眼的人？”
“今日是谁跟着出的，找他们问问不就知道了。”
“说的对。”
于是乎，那不长眼的柳含章百白日里在三清观挨了一顿揍之后，刚将身上的伤养好，于六月初七春晖馆轮班换防这日的傍晚，在参加完诗会回家的路上被一伙儿不知名的人套上麻袋拖进幽深的巷子里，又挨了一顿好打。
当然，安盈若并不知道她自以为在无人知晓处发的一通脾气，暗地里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
五月十六，安盈若的及笄之礼。
这礼是郑君燕交由李傅母与霍刺史的夫人即霍素问的母亲秦娘子一起筹备的。典礼举办的地点位于春晖馆内待客用的中堂，整个汴州的官宦家眷几乎全部聚集于此，原本宽敞空旷的厅堂居然显得有些拥挤。
笄礼的正宾由秦娘子担任，有司是李傅母，赞者一般是及笄者的好友，自然非霍素问莫选。
整场礼仪安盈若需要换三身衣裙，由简到繁，年前便已经预备好，皆是菊娘一针一线亲自绣制而成。
不论是日常规格的简便衣裙还是广袖曳地的曲裾深衣，都绣着精致典雅的明暗花纹。其中除金银丝线外，还以孔雀羽入衣，细细捻成丝线穿入绣针，在适当之处绣青鸟明纹。菊娘说，这道工序是最费时间的。
这三身衣裳菊娘自元宁十三年隆冬便着手制作，直到元宁十四年年底才全部完成。虽期间还要为安盈若准备四时衣裙，但也实打实筹备了一年多。
安盈若原本满怀期待，可预计中及笄礼上到场之人缺了最重要的一个，连这憧憬了许久的鸟羽裙穿在身上，也难勾起她的喜悦之情。
即将礼成之际，忽听厅外传来一声高喝：“节使遣人为小娘子送来加笄贺礼！”
满厅贵妇纷纷转身回望。
只见一玄甲士兵疾步奔来，甲胄与刀柄碰撞出厚重的声响。奔至厅外单膝跪地，抱拳颔首向堂上的安盈若行军礼：“奉节使之令，贺小娘子及笄之喜。”
安盈若提裙穿过厅堂内百余女眷，因未着鞋履，只得停在门槛之内。
玄甲士兵见她来到，将手中木匣打开，双手奉上。
安盈若见木匣之内静静地躺着三物，一枚赤金令牌，其上刻有宣武字样；一枚白玉牌，其上刻一李字；最后一样乃是一枚通体水碧的竹节簪，簪身雕成竹节式样，简简单单的一根，别无坠饰。
已经许久不曾想起的关于前世的记忆海浪般涌到眼前，两世的及笄礼，她收到了同一根玉簪。
只听玄甲兵朗声道：“此簪为节使亲手雕成，奉节使令赠与小娘子，贺小娘子芳辰。”
后方厅内开始出现絮絮的低语声。
“白玉令可调配节使名下所有私产，奉节使令赠与小娘子。”
厅内声音瞬间增大，由低语变为惊讶的议论声。
“金令乃节使手令，宣武六州见此令如见节使，奉节使令赠与小娘子！”
最后一句如巨石沉塘，在厅中瞬间引起轩然大波。
厅内贵妇们发出惊呼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失态，纷纷噤声。是以喧嚣仅仅出现一瞬，中堂内很快变为极致的寂静。
在所有人无声的注视中，只见身着深红曲裾深衣的女郎从容接过那玄甲兵士呈上的木匣，用软而不弱的声音道：“替我多谢十七叔。”
“是。”玄甲兵自地上起身，此时又见两排衙卫抬着数个木箱来到院内。箱上皆系有红绸，。
代郑君燕送礼的玄甲兵接着介绍道：“这些是许州刺史、宋州刺史、亳州刺史、颍州刺史、郑州刺史、林小将军和霍小将军送给小娘子的及笄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