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柳含章
在三清观用过午膳，安盈若与霍素问、阿园沿着观中的鹅卵石小道散步。汴州附近没有山，这道观建在城外一处高坡上，周遭古木参天，春夏时节郁郁苍苍，遮天蔽日，是个极好的避暑之地。
道观之内则立有人工打造的假山池沼，错落有致，曲径通幽，中有花木扶疏，郁郁芊芊，分外怡人。
“大府多久没回汴州了？”霍素问自一旁假山上摘下一朵鲜红的凌霄花，拿在手中把玩。
“一年零两个月。”安盈若道。
霍素问闻言惊讶：“有这么久了吗？”
安盈若点点头：“去年二月底离开的，到今天刚好一年零两个月多三天。”
霍素问顿了顿，道是：“我记起来了，他们今年过年都没回来，算算确实有这么久了。大府不回来身为副将的姊夫便不能回来，这么久不见阿耶，等他回来狸奴可能都不认得他了。”
狸奴是李正与霍二娘的长子，生于元宁十二年冬天，大名叫李筠。因霍二娘爱猫，所以给孩子取的乳名是狸奴。
这倒是和安盈若长兄之子小狸儿的乳名来于一处，她记得阿娘曾说过，正是因长嫂酷爱猫儿，遂用狸字给自己的孩子作为乳名。
她每次看到活泼可爱的狸奴，总会想起那个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的侄儿。元宁九年楚璜的叛军攻进长安的时候，江氏一族便举家出去避难了。后来她托郑君燕找寻过长嫂与小狸儿的踪迹，但传来的消息却说江氏一族自离开长安之后没有再回去过。
“那你半月后及笄，大府能赶回来吗？”霍素问问道，她知道安盈若应当很期待郑君燕能回来参加她的及笄礼。她也期待郑君燕能回来，他能回来就说明前线的情况不是很糟糕，那霍冲就也有可能回家探亲。
却见安盈若摇了摇头。
“唉。”霍素问轻叹一口气，揪了一根嫩黄的花蕊下来，放在食指与拇指之间揉捏，“你方才不是还说，前线的状况并不是那么糟糕吗？”
“那只是我的推测。”安盈若道，“即便打起来的可能只有万分之一，也断不可放松戒备。”
“好吧。”
二人正说着话，没留意前方拐角处忽然横现一道银灰色的身影。霍素问在前，安盈若在后，等她喊着小心要去拉她已经来不及，眼看着霍素问撞到了那人身上。
然而霍素问撞上去，对方却没有按照常理闪身躲避，反而伸出双手欲揽她。
此时安盈若已经握住霍素问的手臂，一把将她扯了过来。横眉对上对面穿着银灰长袍的男子。
而对方看到安盈若，便呆在了那里，片刻后才回过神来。
哪里来的如此人物？柳含章不禁在心中惊叹，立即顾不得霍素问了，一双眼睛黏在了安盈若身上，上下打量。
“请问阁下是谁，闭着眼睛走路吗？”安盈若自然看到了他打量自己的目光，心头立即涌上一阵恶心。
她脾气好，几乎不会对人疾言厉色。见她如此，霍素问便知对方是真的得罪了她。
她也不认识这忽然出现的登徒子是谁，看了半天也没在脑海里翻出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来。
“鄙人汴州长史之子柳含章，无意冒犯佳人，还望见谅。”柳含章用自认最为恭敬的姿态朝安盈若行了一礼，说完抬眼去瞧安盈若，故意将整张脸露出来面向她。
他自认容貌在汴州一众官家子弟里属于上等，从前出去赴宴对诗，宴席之上年轻娘子的视线无不是在他身上流连最多。
可是对上安盈若的双眼，他却在其中看到了一丝厌恶。柳含章以为自己看错了，仔细再看，当真是厌恶。只见对面丽人凤眸下瞥，柳眉微蹙，这是常人看到不愿意看的脏东西才会出现的神情。
柳含章先是愣了愣，随即恼意混着燥怒一起涌上心头：好不识趣的小娘子！
他收了视线，又看向霍素问，只在心中道：难怪与这霍三娘走得近，人以群分，都是不识趣的人。
不过他虽恼怒，却也着实生不起气来。无他，只怪对面这不知名姓的小娘子生得实在是好。对着此等美人，再大的气恼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美人嘛，脾气坏些也无妨。
“柳含章？”听他自报家门，霍素问才终于在繁杂的名姓里面扒拉出一个模糊的影子来，“柳长史家的二郎？”
“正是在下。”柳含章微笑着道，“劳三娘费神记在心上。”
“倒不是我要记得你。”霍素问直言道，“我家五娘六娘与你家四娘交好，遂知道她有一个同胞兄长。前些日子你家托人上门提过亲，所以我有些印象。”
不说这个还好，霍素问一提，便是往柳含章伤口上戳。想他柳二郎在汴州城里也算是风云人物，多少闺中女儿心中思慕的对象。而他阿娘托人前去霍府提亲，居然被拒了。
他原本对这霍家三娘并无兴趣，更不想娶一个成日在外抛头露面的女子为妻。可是提亲被拒之后，他心中不忿，这女子有什么资格拒绝他？
她不想嫁，他还非要娶了。
不料居然有意外之喜，他从前不知道，霍家三娘有一个如此绝色的闺中之友。
见了安盈若，柳含章瞬间便把来这里的目的抛到了脑后，只觉自己一颗心都被吸到了这位才第一次见面的小娘子身上。
“上门提亲是我阿娘的意思。”唯恐安盈若误会，柳含章连忙将求亲之事和自己剥离开来，“事后我才得知。想来这亲事未能成，也是我与三娘之间缘分不够，合该各自再寻良缘。”
“不知这位小娘子是哪家的女儿，从前怎么不曾见过？”他迫不及待地把话题引到了安盈若身上。说话时腰背挺直，下颌微扬，将自认为最好的姿态展现给安盈若。
纵是霍素问未经男女之情，也从来不放心思在这些事情上，可柳含章的心思太过明显，她又怎会看不出。遂忍不住皱眉，想起民间一句俗语：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是我一位远房表妹，不喜见生人。”霍素问对拦着路的柳含章道，“还请柳二郎让路，让我二人过去。”
“既然相识便是缘分，问一句芳名也不算冒犯吧。”柳含章岂肯轻易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打定主意要打听出安盈若的身份来。他不再问霍素问，而是直接对着安盈若行了一礼，问道：“敢问小娘子芳名？”
“小娘子在那里！”此时安盈若后方传来一声娇喝，阿园因跑了一段路，气息有些喘，她面对着身旁做寻常香客打扮的衙卫，手指向柳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