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出刀
五月十六日,汴州的官眷被邀请至春晖馆参加那位极少在外露面的小娘子的及笄之礼。一见此女,惊为天人。
典礼结束之后,与春晖馆小娘子的倾城之貌一同传开的,自然还有那两道令牌。
坊间对此事的议论热情分外高涨,久久不退。
而柳含章,还在费尽心思地打听那日在三清观遇到的跟霍素问在一起的小娘子到底是谁。
参加完及笄礼的柳长史夫人谭氏回到家之后,与他儿子所做之事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她在想尽办法地打听能够接近春晖馆小娘子的方法。
这谭氏随夫君柳长史一起在汴州官场经营多年,自有她的一套门路。一个多月后,便叫她从菩提寺一名小沙弥处打听到安盈若每月十五都会到寺中上香,住持还会亲自接待。
于是七月十五这日,谭氏便命儿子跟在自己身边,一同来到菩提寺。
当初为道观与佛寺选址的时候,州官递上来两处合适的地方,是两处高坡。一处在城西,一处在城东。郑君燕让人将三清观建在了城东,而菩提寺便在城西。
大清早被喊出来到佛寺上香,又得知母亲的打算,柳含章心中很是不乐意。什么倾城之色,他觉得那都是这些官眷对春晖馆那名小娘子的恭维,只因她住在节度使的宅邸罢了。
要说倾城,还得是他那日在三清观遇到的那位小娘子。那张绝色容颜,令他魂牵梦萦,久久难以忘怀,再看其他女子皆觉得不过尔尔,都是些庸脂俗粉。
“儿啊,你可莫要辜负为娘的一番苦心。”谭氏拍着儿子的肩膀,苦口婆心道,“以大府对那位小娘子的宠爱,你若是能将她娶进家门,何愁我柳氏一族不兴?便是我与阿耶再经营十几二十载,也得不到这份荣光啊。”
谭氏一句“柳氏一族的兴旺全寄托于你了”,再迎上母亲殷切的眼神,柳含章反驳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
虽他心中只能装得下三清观那位绝色佳人,但家族荣光的确重要。不管了,先去会一会春晖馆那位。若她的容颜当真还过得去,而身份又如此贵重,娶回家还能替整个家族带来庇护与提携,也不算亏。
唉,只是可惜了那位小娘子,也不知以后是否还有缘相见。
于是乎,柳含章便肩负母亲的期望与家族的荣光,抱着英勇就义般的决心,身姿潇洒地下了马车,登上通往菩提寺大门的石阶。
……
今日刚好是佛教的重大节日盂兰盆节,无树亲自在寺内设讲席,为信众讲目连救母的故事。前院聚集了上千人,被围得水泄不通。安盈若上过香,小沙弥说无树特意为她在前院预留了坐席。
但是安盈若谢绝了小沙弥的邀请,请他帮忙跟无树告辞,便带着阿园离开佛殿准备回程。
前院信众太多,他们来时便将马车停在了后门,是以出了大殿之后径直沿着来路返回。
不巧的是刚出大殿,便迎面碰上了姗姗而来的谭氏与柳含章。
“小娘子也来拜佛,真是太巧了。”谭氏分外热情地迎上来。
而他身后的柳含章在看清安盈若的面容之后,直接愣在了当场。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来他日思夜想的人和母亲今天叫他来见的人居然是同一个。
安盈若只在及笄礼上与谭氏匆匆见过一面,若非她记性好,根本想不起来这人是谁。是以只是淡淡应和了两句,便要告辞离开。
谭氏怎会放过如此好机会,赶忙给愣在一旁的柳含章使眼色让他上前。自家儿子的品貌她是有信心的,纵观整个汴州城也数得上号。
然而出乎谭氏意料的是,安盈若看到柳含章之后,原本尚算温和的态度却即刻冷了下来。
没等儿子跟她搭上话,便带着婢女转身离开了。
“怎么回事?”谭氏不解。平时那么招小娘子喜欢的人,怎么今天就不灵了呢?
“阿娘,也许是小娘子对我有些误会。”柳含章望着那逐渐离远的身影,恨不能立刻追上去,“我过去问问。阿娘你不用管我了,上完香就先回去吧。”
说完便快步追了上去。
谭氏见柳含章如此主动,自然喜不自胜。她看着儿子英俊潇洒的身形,越看越觉得与春晖馆的小娘子甚是般配。
“小娘子,那个人好像跟上来了。”阿园往后看了一眼,见柳含章主仆也朝这边过来了,“要不要婢子去唤人?”
“不必。”安盈若道,“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主仆二人走至一排菩提树旁的时候,不急不慢跟随在他们后面的柳含章加快脚步,越过安盈若挡在了她前面。
“小娘子叫我好找。”他这次没有像上次见面时那样惺惺作态地行礼,而是带上了两分风流浪荡子的做派。
这是他提前就设计好的,考虑到上次彬彬有礼的样子并未吸引到安盈若,他便觉得她一定是不喜欢过于规矩的人。既如此,那他便不那么守规矩了,说不得就能讨了她的欢心。
“你想做什么?”安盈若问他。
见她没有躲闪,柳含章心中一喜:这小娘子果真喜欢风流做派!都道相较于彬彬有礼的君子,女子更爱坏男人,原来这位小娘子也不能免俗啊。
“尚不知小娘子芳名。”柳含章面上带出一抹痞笑,“自上次相遇之后,这一个半月我从来停止寻你。原来你竟是我阿娘说的春晖馆的小娘子,我到处找寻不到,她竟替我去参加了你的及笄礼,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有话不妨直说。”安盈若仍是淡淡的态度。
这就叫柳含章一时没办法往下接了,他作势咳嗽一声,一边说话一边向前缓迈步伐:“实不相瞒,我对小娘子一见钟情,日思夜想的紧呐。”
眼看他就要贴到安盈若跟前,阿园上前一把推开:“你走开!”
见安盈若没后退,柳含章便以为她是等着自己靠近,所以姿态做的十足,且未设防备。阿园这一推实在出乎意料,他被推得向后踉跄,眼看就要跌在地上。
幸而他身后站着一名仆从,在他接地之前捞住了他的肩膀,颤颤巍巍地将人扶了起来。
“你……”柳含章怒不可遏,指着阿园骂道,“你一个小小婢子竟敢如此放肆,谁给你的胆子。”
“我给的。”安盈若冷声道,同时将阿园拉至身后。
柳含章面上挂不住,青红交织,节度使府的小娘子又如何,他还从未见过敢如此下他颜面的女子。羞怒之下,一个疯狂的念头便涌上来——身份再尊贵又如何,名声坏了,还不是任他拿捏?
怒极生胆,他伸手便探向安盈若的面颊。
原本木木地站在那里的女郎,在对方的手即将触碰到她的时候,忽然拔出悬于躞蹀带上的短刀。
柳含章只见寒光一闪,随即手腕一凉,紧接着剧痛便从腕间传来。
他痛呼着收回自己的手,腕间已血流如注。
“你……你居然敢……”柳含章用另一只手按住手腕上的伤口,上身塌陷,既痛苦又不敢相信地看向执刀的安盈若。
“收起你那肮脏的心思。”安盈若紧握短刀放于身侧,冷声道,“若再敢出现在我面前,这刀割的就不再是你的手腕,而是喉咙。”
柳含章被她狠厉的眼神呵住,想要报复却不敢上前。
又听安盈若道:“忘了告诉你,刀上抹了毒,若是一个时辰内得不到医治,便会从伤口处开始生脓溃烂,直至遍布全身。”
“你!”柳含章大骇,“毒妇!”
“还愣着干什么,扶我回城找医官!”
仆从扶着柳含章屁滚尿流地跑走了,安盈若从容地将短刀收回鞘中。带上阿园,继续前行。
阿园忍不住后怕:“小娘子,你方才太冒险了,万一他跟疯狗一样扑上来怎么办?”
男女的体力到底是有差距的。
“他不会。”安盈若道,“柳含章此人,空有一批皮囊,实则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草包。加之自幼受母亲谭氏溺爱,胆子也小。”
“小娘子怎么知道的这些?”阿园一脸惊讶。
“让衙卫去查的。”
“什么时候?”
“两月前。”
那就是第一次在三清观见面之后啊,阿园满眼都是佩服。
“小娘子,你刀上真涂了毒药吗?”
“自然是诓他的。”安盈若道,“我虽然讨厌他,但他并非罪大恶极,罪不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