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道 僧
衙卫以郑君燕的名义在各处张贴告示,能治好府中小娘子怪病者,赏良田千顷,钱万昬。或者另有所求者,皆可满足。
医博士、助教、医学生、游方郎中、名医传人,短短两日便有百余名医者出入春晖馆。
可是安盈若不但没有醒来的迹象,而且水米不能进。郑君燕守了她两日,亲眼看着床上躺着的小女郎声息逐渐变弱。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戛然而止。
李傅母噙着泪跪在床边,用沾了水的帕子轻覆她干裂起皮的唇瓣。
隔壁房中,亦有一名小女郎安静地躺在床上。自安盈若昏迷之日起,她亦不进食不饮水,生生把自己饿晕了过去。不是阿园,还能是谁?
整个春晖馆,一片愁云惨雾。
“郎君。”李傅母转头,虽实在不忍心,却不得不开口道,“叫府里的人……准备后事吧。”
民间有冲喜的说法,便是在人病重垂危之际提前备下喜板、寿衣,借以除魔驱邪,赶走灾病。
李傅母知郑君燕不信这些,但她却希冀着,这样能给小娘子带来一线生机。如今已经药石无灵,她除了祈求三清菩萨、诸天神佛的保佑,还能做什么呢?
李傅母说完,却久久没能等到郑君燕的回复。
她欲再次开口,刚抬起头,却见他从床沿站起,转身走了出去。什么话也没留。
房门一开,外头呼啸的冷风骤然灌进来。郑君燕似无所觉,抬步迈出高高的门槛。尚有一只脚留在房内,便听前方传来一声疾呼:“将军!门外来了两人,说他们有办法救活小娘子!”
冲过来的是郑立,他身形魁梧,犹如一座小山疾奔而来。身上的甲胄与佩刀碰撞出嘈杂的响声,面色因奔跑和激动微微涨红。
这样的话郑君燕这两日已经听过数十次,但没有一次不是以失望告终。所以郑立过来,并未让他看上去有什么情绪波动。
“人呢,带进来。”他来到廊下,对气喘如牛的郑立道。
“就在后面!”郑立朝后一指,不多时,便见一老一少被衙卫引着绕过覆了雪的假山,拂开挡路的石榴枝,闲庭信步般走来。
看清来人,郑君燕的眼眸不再古井无波,而是带出了几分探寻。
只见跟着衙卫走来的,是一老一少两人。其中那老者身着破旧僧衣,光头白眉,肤色偏黑,形容消瘦,既像一名乞丐,又像一名僧人。
而那少年,则身穿灰色道袍,头带木簪,手执拂尘,眉清目秀,脚步生风。行走间慢慢抬头前望,正好与站在廊下的郑君燕四目相接。他一笑,朝他行了一礼。
郑君燕则身形一僵,微浓的情绪在漆黑的眸子里晕染开来。
“去岁一别,将军无恙否?”原来这身穿道袍的少年,竟是去岁安盈若被赵四劫持,两次进入同一处道观休息时负责接待他们的那名道童。
“将军,就是他,你还记得吗?”郑立激动地拉住道童的胳膊往前一扯,“他说他算到小娘子有此一劫,特地过来助她渡劫的。”
这便是他方才形容激动的原因。
“阿弥陀佛,贫僧亦是算到贵府有位异于常人的小娘子,且近日小娘子有一劫难,故特意来此助小娘子化劫。”未待郑君燕有所表示,那落后两步的老者似乎是等不及,赶忙上前介绍自己的来因。
话落,被道童瞪了一眼。
他亦回敬一眼。
郑君燕压下已然激荡起来的心绪,目光扫向二人。并不问其他,只问:“你们有法子将阿茶唤醒?”
“自然有。”二人异口同声抢答道,似乎在争抢为安盈若看诊的机会。
“那便进来。”
守在门口的衙卫立即将刚刚关上的房门再次打开,郑君燕先行转身进入房内。
后面一僧一道相视一眼,又同时撇开目光,跟着走了进去。好在门洞宽敞,他二人同时迈步,也不显拥挤。
进门后道童抢先问:“我的符呢?上回给她的那枚。”
郑君燕一顿。
那枚黄符,早在上巳节落水的时候便毁掉了。
他转身面向道童:“上巳节阿茶意外落水,符被毁了。”
闻言,道童清秀的小脸皱成一团,满是心痛。
“那符,很要紧吗?”郑君燕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攥起,已经在后悔没有重视那枚符。
“若是那符没毁掉,说不得便能帮她躲过这一劫。”道童摇摇头,道,“唉,果真,该有的劫难躲是躲不过的。”
此时忽听一声冷笑,原是那老僧发出的:“事后诸葛有何用,若真有本事,要护早就护住了。”
“你本领大,却也没见出什么力。”道童反唇相讥。
“先救人。”郑君燕打断他们二人的唇枪舌剑,“只要能将人救过来,二位有何要求,但凡郑君燕能做到,必当满足。此大恩,先行拜谢。”
他说完,一敛身上冷意,朝二人一揖。
二人见状自不再斗嘴,连忙回礼,道自当尽力。
李傅母退到一旁,看着这一老一少走至床边。那老僧不知从何处陶出一串佛珠,一手执珠有序拨弄,一手立与身前,双目闭合,双唇微动,念着不知为何的咒语。
而那道童则从宽大的袖子中摸出一张黄纸,黄纸上有红色痕迹,应是朱砂画成的咒语。他将拂尘插在腰间,双手合十将黄纸置于中间。虽未闭眼,但口中同样念念有词。
不多时,只见一道金光以极快的速度自那老僧手中的佛珠上飞出,没入了昏迷不醒的安盈若的额头。
几乎是同一时间,另有一道红光从道童掌心飞出,同样在安盈若眉心消失不见。
若不是先后两道光芒,李傅母要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至此,她看向老僧与道童的目光瞬间改变,从不解转为虔诚与敬重。看来小娘子命不该绝,当真有高人过来救她了。
那两道光先后没入安盈若体内之后,一僧一道同时出声。
“取一块砖头来。”
“取一把匕首来。”
“郑立。”
郑立与李正候在外间,被郑君燕一语惊醒:“是将军,我这就去取!”
而里间的郑君燕,则直接将自己悬于躞蹀带上的短刀取下,交给那道童:“此刀可否?”
道童拔出一看,甚是锋利,点头道:“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