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喜宴
安盈若等人同先锋军一同进城,满城百姓夹道相迎。几人混在队伍里,心情激动地感受着这份拥护与荣光。郑君燕治下宣武军,得尽六州民心。
入城之后分道,霍二娘领着李正去他们刚修缮完毕的新宅,霍素问姐弟一同前往。这是郑君燕送给李正的新婚贺礼,宅院与府衙同在一坊,往来十分方便。
李正出征在外,新宅的布置与装饰全部由霍二娘做主,其余人尚未去看过。霍冲兴冲冲地邀请安盈若一同前去,被霍素问斥没有眼色:“大府回来了,七娘怎会离开府衙。”
少年闻言脸上的热情退去几分,讪讪同安盈若告别,约定下回再一起去参观:“咱们可说好了,七娘你下回一定要来啊。”
“长高了。”郑君燕与安盈若并未从前衙正门进,而是直接骑马绕到了春晖馆的侧门,由此直接回住处。郑君燕伸手比了比,小女郎近半年来身量明显拔高。
“嘻嘻。”安盈若开心地笑,举起手臂比划,“菊娘也说我长高了,新做的衣裙都比之前的长一些。”
纵然每三日都要写一封信,见郑君燕回来,安盈若仍旧有许多话要跟他说。说她跟州官们学了哪些东西,说她是如何练习骑术的,说同霍素问一起出去义诊时的所闻所见。
郑君燕含笑认真听着,见小女郎不仅身量长高了,性情也变活泼了不少,心中甚是慰藉愉悦。
想来与那霍家姊妹也有关系,霍家二娘与三娘都是爽快舒朗的性子,阿茶与她们玩耍潜移默化地受了影响。
忽又想起今日同她一起去城外的那名少年郎,问道:“那名少年可是霍四郎霍冲?”
安盈若称是。
郑君燕又问:“他经常来府衙找你?”
安盈若摇头:“也不算经常,三娘平日里要给人看诊,来的也少,他会和三娘一起来。”
“此子性情如何?”
“霍冲吗?”安盈若以为郑君燕还记得上次上巳节那场意外是以对霍冲不喜,遂解释道,“他很好。他的性格和三娘很像,说话做事都直接坦率,对人也真诚。”
安盈若只顾替霍冲在郑君燕面前博得一个好印象,并不知道听她说完,郑君燕的思绪却飘到了另外的事情上。
眼看过了年安盈若即将十三岁,两年后及笄便算成人了。他自将她接到府衙之日起,便为她考虑颇多。
小女郎与男子不一样,男儿郎可以随便养,小女郎却一切都要为她考虑周全,终身大事自然是不能忽略的重中之重。
阿茶将来要嫁的郎子,他一定要亲自把关,保证稳妥才可。
今日听她表述,见对霍家子并无反感,郑君燕便将此人暗暗记下,计划抽空同霍刺史聊一聊他儿子将来的打算。不论从文还是从武,总要有一番拿得出手的功绩,才能拥有成为阿茶郎婿候选人之一的资格。
他亲自呵护长大的女郎,自然要挑最好的郎子。
……
腊月二十六,是李正迎娶霍二娘的日子。
霍家在汴州是望族,嫡脉旁支加起来人口众多。所以李正前来霍家迎娶的时候,颇受了一番刁难。
安盈若跟着霍三娘一起守在新娘子的身边,听着院中的喧闹声持续了近半个时辰还没停下,也不见那些堵门的夫人娘子有放新郎进来的意思。
终归是新娘子不忍心,让霍素问出去帮忙放水,才让李正成功进来将她接出阁。
今日人多眼杂,郑君燕将换上女装的公孙玉颜安排在了安盈若身边。
对于这位漂亮的女将军,安盈若喜欢佩服的紧。
霍素问让她见识到女子可以如男子一样行医问诊,治病救人。公孙玉颜则以身证实女子亦可上阵杀敌,于千军万马中建功立业,立下丝毫不输于男子的战功。
看到她,安盈若便觉得史书中的妇好木兰活生生地站在了眼前,竟让她隐隐有心潮澎湃之感。
公孙玉颜也喜欢这位一见面就对她表现出善意的娇娇小娘子,本是要做男子打扮陪着李正一起迎亲的,听到郑君燕的安排后却也情愿伴在她身边。
“玉颜姊姊,你是怎么当上将军的?”安盈若牵着公孙玉颜的手,随着喧闹的人群一起向外移动,看向她的眸子里都是敬佩。
这样干净又纯真的一双眸子,让公孙玉颜如铁般的心肠也软了下来。她不爱笑,此时也不禁放缓了神色,开口提及那段最不堪的往事:“少时便有从军志,但真正走上这条路,却是命运捉弄,无可奈何之下的选择。”
安盈若一听便知这其中大约有诸多曲折,又听公孙玉颜道:“小娘子若是对末将的往事好奇,便等回到府衙寻个时间说与你听。此地过于喧闹,不太方便。”
安盈若惯会察言观色,见公孙玉颜说话时虽语气平稳,但眸中却闪过一抹绝称不上是高兴的微芒。便摇头道:“我不一定非要听的,若是往事并不欢喜,那就不要说了。”
公孙玉颜听着这语气软软的无比体贴的话,冷淡的唇终是聚出一些笑容:“小娘子心善又懂事,不过也无关欢喜或是不欢喜,总之都是过去了。”
两人并不与旁人挤,等院子里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她们才带着阿园一起迈出院门。不防忽然从旁边半人高的盆栽后窜出来一抹灰影,直向安盈若扑来。
公孙玉颜反应迅速,立即错步将安盈若挡在身后,同时飞出一脚,踹在那扑来灰影的胸口。
“呜。”痛苦的闷哼声与沉闷的落地声相继发出,随即又听到一声铁器砸在石头地面上的脆响。公孙玉颜方才便见这人手中寒光一闪,此时看清果真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此地发生惊变,霍府的奴仆看到之后立即上前,将地上的人制住。
“你是何人?谁指使你过来行刺?”公孙玉颜仍将安盈若挡在身后,斥向那被按在地上的灰衣人。
“小娼妇,都是你害得我那么惨,你还有脸享受荣华富贵,你怎么不去死!你该去死!”那灰衣人一侧脸贴在地上,一双眯缝细眼透出浑浊狠厉的光,似是知道自己的行刺彻底失败,发狂的面目格外狰狞丑陋。
公孙玉颜目泛冷光,仔细回忆以前是否见过此人。须臾,才反应过来这污言秽语并非朝她,而是对她身后的小女郎。
安盈若乍一听见这熟悉无比的声音,身体最先反应,浑身僵直不能动弹。
“小娼妇,你就活该是下贱命,你根本不配享受这些,你该不得好死!”
公孙玉颜欲上前卸掉他的下巴。
却被身后的小女郎拉住手。
她疑惑地转头看她,见她面无表情,缓缓从自己身后走出来,直面对面的男人。
穿着今日霍府从外面请来的打杂人的灰袍,身量不高,身形消瘦,皮肤黝黑,头发看上去已经整理过但仍泛着油光。
瘦窄脸,短淡的眉毛,将瞳孔遮住大半的眯缝眼,塌耸的鼻梁,泛着紫黑的嘴唇上糊着一层食物的油光,令人恶心的青黑胡茬参差不齐,下巴上还长了一颗浓黑凸起的痣。
这张脸她再熟悉不过,不是前世今生都给她带来无数梦魇的林二郎又是谁!
林二郎同样看向几步之外雍容站立的女郎,身穿华贵的绸缎衣裙,头上的簪钗镶珠带宝,虽然还是前世的模样,却跟前世完全是两个人。两人之间如同云泥的差距再一次刺激到他,让他不得不忆起那令人痛不欲生的酷刑。
都是她,他一切痛苦都是拜她所赐,他要杀了她!
暴怒的林二郎欲挣脱压制扑向安盈若,霍府的仆从显然未料到他会忽然发狂,险些按压不住。
但一旁的公孙玉颜并未放下戒心,时刻关注着林二郎的一举一动,眼见他欲挣脱压制,两个阔步上前,一脚踏在他后心,将人活活踩出一口血来。
这时已有其他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纷纷聚拢过来。
霍刺史夫妇与霍二娘的父母大骇,没想到大喜之日会生出这样的乱子。
他们尚不清楚事情原委,只顾得上前安抚面色煞白的安盈若。
“小娘子可否受惊了?都是某安排不当,还请小娘子恕罪。”
“此处污秽,还请小娘子移步,莫要伤了眼睛。”
众人的说话声忽远忽近,忽实忽虚。安盈若转头看向他们,觉得他们的脸也在变形,而且虚实远近不断变化。
“七娘,你没事吧?七娘?”
她听见了霍素问着急的声音,但没看见她的脸。想转身去寻的时候,忽觉眼前一黑,犹如重重睡意的感觉压来,很快便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