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落水
因安盈若轻声慢语的两句话,广济渠畔,芳心碎了一地。
一大群人缓缓散去,很快便只剩下一开始霍素问带她过来时的几个人。
霍素问看向轻飘飘两句话就将原本拨也拨不开的人群说散了去的能人,朝她递来钦佩的目光。
“虽说州官大多都和我阿耶一样一见大府都怕得不行,但是耐不住他风姿出众,得女郎的喜欢呀。”她道,“几年前他初到汴州的时候,我就听闻许多家的女郎被他一面便掳去了芳心。”
“可惜的是大府心怀大义,从不拘泥于小情小爱。头一批将芳心交出去的女郎们单相思了一两年,年纪到了,只能在家中的安排下另寻郎子,现在娃娃可能已经满地跑了。”
但是不妨碍有人前赴后继,前头有人嫁人,后头就有人及笄,汴州城里从不缺对这位俊美无俦的年轻将军芳心暗许的女郎。
“原来大府这么多年洁身自好,是因为已经订过亲了呀。”她今日才明白过来,问安盈若道,“七娘,大府的那位未婚妻你见过吗?长得好看吗?与大府是否相配?”
“赵郡李氏的女郎,想来是不会差的。”霍二娘接话道。
“是呀,赵郡李氏的郎君也不差。”霍素问意有所指。
被霍二娘瞪了一眼之后,咂了咂嘴,不再继续说了。
上巳节不仅是大家到水边游玩祈福的节日,还是年轻男女彼此相看的节日。听霍素问介绍过后,安盈若才明白过来,为何今日过来的年轻男女都打扮的这么认真。
“不只是年轻的女郎和郎君,家中父母若是有空闲也会帮自家儿女相看的。”杨四娘推了把柳四娘,“她阿娘与几位婶娘今日就是过来帮她掌眼挑郎子的。”
此举自然遭到柳四娘的痛打,二人绕着柳树追跑了好几圈儿。
霍二娘的婢女取来五彩丝线,又在柳树下铺了绸子,几名小女郎就坐在上面编起彩绳来。同时褪去鞋袜,将脚放进微凉的河水里踢踏。
“七娘,七娘……”
“怎么了?”安盈若扯着丝线的一端,看向对面的霍素问。
“你在想什么,怎么总是跑神?”
“哦……我在默诵文章。”安盈若随意扯了个借口。
“你可真是……”霍素问无言以对,“考状元都没见过像你这么上紧的。”
霍素问正在说话,忽然一个滚圆的虚影闯进她的视野,没等她仔细辨认,这虚影便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她与安盈若。
“小心!”远处传来一句惊呼。
惊呼未落,那道虚影便重重地落到安盈若背上。旁人只见虚影飞来,只有安盈若知道这一击的力道有多大。她毫无防备之下忽然被一个冲力推向前,平衡难以保持,整个身子便向前栽去。
“七娘!”霍素问手疾眼快地伸手拉她。
谁料二人坐的绸子也滑,她抓住了安盈若的胳膊却没能把她拉住,反倒是连着绸子一起滑了下去。
“噗通。”两人一起栽进了水里。
“小娘子!”阿园见安盈若入水,想也没想就跟着跳了下去。
郑君燕与一众州官一起讨论汴州政务,余光时不时留意着安盈若所在的方向。那边变故突生,他立即便察觉到。
“大府?”
州官们见他忽然拨开人群往前冲去,尚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众人选择戏水的地方自然不会是很深的水域,安盈若与霍素问落下去的地方水深尚不到她们的腰身,按理来说就算下到水里也不会有事。
不幸的是安盈若是被冲击上身推向水面,连带着拉她的霍素问一起,二人都是脸朝下向着河面栽下去的。入水之后都呛了几口水。
继阿园之后,霍二娘等人也纷纷跳下去扶人。
郑君燕赶至水边,安盈若刚被人扶着在水里站稳,弯着腰不停咳嗽。
“阿茶!”
水边的众人只见从远处疾奔而来的一个黑影凌空一跃跳入水中,将那红杉小女郎抱起,两步便到了岸上。
郑君燕将安盈若放到草地上,让她俯身,轻拍她的背。
这边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在一旁行帐里闲谈的各家长辈,于是纷纷赶来。不知是谁第一个认出那扶着小女郎帮她顺气的乃是宣武节度使:“拜见大府!”
河畔的嘈杂声瞬间被按下,刚从水里回到岸上的女郎们不禁停在原地,不敢再有动作。
“小娘子怎么落了水,有无大碍?”随后赶来的霍刺史见安盈若一身衣裙湿透,郑君燕亦湿了靴子与下裳,吓得颤了颤。
而后一转头,见一群从水里出来的女郎里居然站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那少年手里还抱着一个尚在滴水的蹴鞠。霍刺史脸一白,险些平地摔下去。
“霍冲!你给我过来!”
少年霍冲抱着蹴鞠,低着头从人群里走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霍刺史怒不可遏,虽然还没听事情的原委,但是看他怀里抱着的蹴鞠,已经猜到了答案。
果然,只听少年小声解释道:“我和人在那边玩儿蹴鞠,没看清这里坐着人,我……我不是有意的。”
霍刺史一听,只觉眼前一黑。他左右找寻,激动之下竟直接抬腿脱掉自己的靴子,朝那抱蹴鞠的少年砸过去:“孽障!”
那少年也不敢躲,被靴子砸在胸膛上,向后踉跄,可见这一记力道之足。
“大府请恕罪,小儿顽劣,不知轻重伤了小娘子。”霍刺史朝郑君燕深揖,“下官定会重重责罚。”
此时安盈若咳嗽有所缓解,郑君燕接过李傅母送来的披风,将安盈若裹了,抱起她。见霍刺史还俯着身,顿住脚步:“令郎确实顽劣,望刺史好生管教。”随后便扬长而去。
虽已经是三月,但泡了冷水之后经风一吹,便绝遍体生寒。安盈若被郑君燕抱到了马车上,李傅母赶紧进来替她将湿衣裳脱下,换上提前备在马车里的衣裙。
然后将她交给梅娘用干布巾擦头发,又给同样一身全湿透的阿园换。幸而李傅母习惯出门便在车上放两套备用衣裙,正好一人一套。
中途生变,自然不能再留下游玩了。车马启动,载着安盈若回了府衙。
早有医药博士在府中候着,简单地问诊过后,医药博士去开药,安盈若则被领到净房泡热汤。
中途打了几个喷嚏,李傅母心疼两个字即将从脸上掉下来。
“傅母别担心,我没事的。”安盈若笑着安抚她道,“就是不小心湿了衣裙而已,况且现在又不是冬天,不碍事的。”
她想快些从净房出去,替霍刺史以及那个叫霍冲的少年跟十七叔求情。方才回来的时候十七叔好像很生气。
安盈若穿好衣裳出来,见梅娘已经在寝房里生了炭盆,房里被烘的热热的。
“阿园呢?”她问。
“小娘子放心,菊娘去照顾阿园了。”
安盈若点点头,又问:“十七叔去哪儿了?”
“在这儿。”
安盈若闻言立即转头,透过宽大的山水百景图织锦屏风,看到了外间坐着的人影儿。
安盈若不顾李傅母还在帮她擦头发,趿着木屐跑了出去。
“出来做什么?”见她头发还湿着,郑君燕从坐具上起身,微微皱眉,“回去擦干。”
安盈若原本要求情的,却发现他还是在外面的那套衣裳,下摆和靴子水渍明显。
“十七叔怎么不去换衣裳?”小女郎也拧起眉头。
“现在去。”郑君燕抚了抚她挂着细小水珠的发丝,“快回去让李傅母替你擦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