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上巳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上巳节这日的曲江池有多热闹安盈若已经淡忘，但是暖暖春日下的广济渠旁，着实是一片盛景。
只见河道之上货船画舫交错而行，两边的草地上到处可见富贵人家用布帛支起的行帐，帐帐相连，彩锦如云铺展。
道路之上车马喧嘶，成群结队的妙龄女郎绣衣罗裳，蹙金堆玉，流苏摇曳，衣袂蹁跹，在家仆婢子的簇拥下闲谈笑闹，发出阵阵欢声笑语。
盛世安泰，也有人衣不蔽体，兵荒马乱，却不乏彩锦行帐。不论是盛世还是乱世，总有人活得不好，也总有人活得好。
“也就是这样热闹的节日，才能将你从府衙里叫出来。”霍素问提前和安盈若约好了，所以今日虽是同家人一起来的，却在看到安盈若之后立即找了过来。她似乎是独来独往惯了，安盈若从未在她身旁见到过随行婢女。
她抓着安盈若的手，眼神却往郑君燕身后瞧。瞟了两眼之后，转而问安盈若：“怎么不见李副将？”
经她提起，安盈若才后知后觉，这几日确实只见郑立不见李正，以往他们两人都是形影不离地跟随在郑君燕身边的。
“十七叔，李副将去哪里了？”她转头问道。
此时衙卫已经将行帐搭建完成，李傅母正带着梅娘菊娘和阿园从马车上往下搬东西。
“替我去办件事。”郑君燕道。
闻言，霍素问面上难掩失望之色。她问：“小女斗胆，可以请大府透露李副将何时才能回来吗？”
安盈若也看向郑君燕。
此次是郑立接话：“李正并不是去执行军务，而是替将军去赵郡办一件私事，还真说不好什么时候回来。快的话这两日便该到了，霍小娘子寻他何事？”
“赵郡”二字落入安盈若耳中，像是一根麦芒在她身上轻刺了一下。她微微侧仰，正好看见阳光自郑君燕高挺的鼻梁打下来，她能把他根根睫毛看得分明，她有一瞬间的晃神。
郑君燕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微微侧首，正好看见身旁的小女郎将脑袋缩回去。
“阿茶，有何事？”他问。
霍素问虽与安盈若走得近，却不常接触郑君燕。听到他对安盈若的称呼，微微讶异，这可是极亲近的长辈才会对小女郎用的称呼，她幼时也只有阿耶与阿娘会这么喊她。
安盈若隐在袖中的手轻攥成拳，指头不停摩挲：“十七叔……”
唤了一声之后，却又摇了摇头，笑笑道：“不是我自己要问，是替三娘问。”
郑君燕了然，自上次她在他面前提过之后，他便猜出应该是霍家看中了李正，欲替族中女郎和他说合姻缘。
“待他回来，我让他去府上拜见霍刺史。”郑君燕对霍素问道。
霍素问闻言大喜，去她家里，这就是机会呀！她忙向郑君燕道谢：“多谢大府！”
郑君燕来得并不声张，但在这里站了一会儿已经引来不少目光。能在今日设行帐的门户，除了富商大族便是州中官眷，今日休沐，不少官员都陪着家中女眷过来了。
虽说许多州官都怕郑君燕，但正是因为怕，见到他来了才不敢当做看不见。于是纷纷上前行礼问候，不一会儿就集了一群人。
“大府这么忙，你跟我去玩儿吧。”霍素问对安盈若道，“我家中有一位堂姊两位堂妹，走，我介绍你们认识。”
安盈若看向郑君燕，见他朝自己微微摆手，便冲他点点头，跟霍素问携手离开了。
二人来到水边一棵柳树下，这里聚集了五六个妙龄女郎，除了霍素问的堂姊堂妹之外，还有一位长史家的四娘，姓柳，一位司马家的四娘，姓杨，一位司仓家的二娘，姓谭。
霍素问的堂姊比她大一岁，在家中行二，两位堂妹则分别行五和六。
安盈若一一和她们见礼，注意力多分了一些在霍二娘身上。这位小娘子的个性与霍素问如出一辙，大方爽朗，待人热情。她身量较一般女子更高挑，直肩窄腰，体格健美，毫无纤弱之感，而多见飒爽英姿。
“原来你就是府衙里那位好学的小娘子，我听三娘提过好多次了，今日终于得缘一见。”霍二娘过来拉住安盈若的手，微微倾身盯着她的脸道，“小娘子生得可真漂亮，比三娘描述的还要漂亮。”
“是啊是啊，我们都听说大府从荥阳带回一名小娘子，却从没见你出来玩儿过。原来你长得这么好看，比我见过的汴州城里的女郎都要好看。”柳四娘接话道，“我可真是眼红。”
另外几人纷纷附和或者点头称是。
安盈若没想到来到就要面临这样的局面，在众人的夸赞中羞红了脸。她强自镇定，挨个夸赞回去。
一群小女郎你你一言我一语，便在彼此称赞中熟络起来。
“你是大府的妹妹吗？”谭二娘好奇地问。
安盈若一怔。
“七娘姓安，怎么会是大府的妹妹呢。”杨四娘接话道，随即猜测道，“是外甥女吧？”
众人望着安盈若，等待她的答案。
却见她摇了摇头，道：“我父亲与十七叔是旧友。”
众人道原来如此，围着她又是一阵叽叽喳喳。安盈若从前没有接触过这么多热情的女郎，有些应付不过来。好在有霍素问在身旁，帮她应付了许多。
话题一开始是围着她和郑君燕的关系开展，后面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完全转到了郑君燕身上。
她们站在水边说话，期间又有两波人过来，这里很快聚集了小二十人，皆是本地州官的女家眷。
当中有人状似无意地提起：“大府已经到了及冠的年纪，至今尚未婚配吗？”
安盈若微怔，终于明白这些人不断围上来的原因了。
所有人都望着她。
“你们这些人，果真心怀鬼胎。”霍素问说话向来直来直去颇为大胆，半开玩笑道，“七娘是晚辈，大府的事她怎么会知道。你们有胆子，自己去向大府打听呀。”
“他就在那儿。”他指向不远处的郑君燕。从她们这里看过去，正好能看到他被一群老少州官围在中间，身姿挺拔，风仪出众，让人一眼就能从人群里看到他。
安盈若趁众人远望的机会反观她们，一群打扮妍丽的妙龄女郎眼中，或娇羞，或痴迷，总之不乏迷恋之色。
“我听傅母说，十七叔幼年已经与赵郡李氏的女郎定下婚约。”人群中，忽听见小女郎软糯的嗓音响起，“只待十七叔及冠，便会亲自去赵郡下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