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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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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下旬,春寒的尾影徐徐撤出人间,暖阳照的人身上酥酥的,也将春晖馆中的红杏催的烂漫。灰白的曲墙变作画幅,其上花影横斜,偶有一两枝跃出墙头,给墙外的巷道也递去了几分潋滟春色。

    阿园折了许多杏枝插在没有杂色的白瓷瓶中,放到了梳妆台对着的窗台上。红色的花,黄色的蕊,安盈若喜欢这样的娇艳。

    梳头时李傅母见她盯着窗台上的杏花瞧,拿起金簪的手又将其放回妆匣,靠近两步,侧身摘下开得最可爱的两朵,簪在了小女郎发间。

    “真好看。”她见小女郎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瞧,含笑夸赞道,“小娘子这般年纪,最衬这样娇艳的颜色。”

    安盈若也觉得满意,转头对李傅母送上一个甜甜的笑容。

    李傅母要去旁边为她铺开练字要用的纸张,却见小女郎从凳上起身,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怎么了?”她不解地问。

    “傅母,十七叔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安盈若近几日忽然想起,今年是郑君燕的及冠之年。即便十七叔不赞同,她也应该给他准备一份礼物。

    李傅母闻言一怔,恍然想起:“是啊,郎君到了及冠的年纪了。小娘子问这个,是想给郎君准备生辰礼吗?”

    安盈若点点头,干净无尘的眸子里含着跃跃欲试的期待。

    李傅母笑了,道:“是六月十五,现在才二月,还早着呢。”

    说到此处,安盈若又见她神色一顿,继而眉头轻蹙了一下。

    “傅母想到了什么?”安盈若发问。

    李傅母也不瞒她,回答道:“也不知郎君会不会回荥阳行及冠礼。”

    听到荥阳,安盈若眼中的光亮微微暗下去几分。是啊,及冠是大事,理应回家在亲人宗老的见证下进行的。

    然而李傅母的话还未说话,继而又听她道:“及冠之后,下聘便也该提上日程了。”她担忧郑君燕这些年在外,怕是已经把下聘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若是如此,她要提前准备才是,不能让女方觉得受到了怠慢。

    “下聘?”安盈若嘴唇微张,直直地盯着李傅母,“下什么聘?”

    “小娘子有所不知,我家娘子在郎君幼年便给他定下了一门亲,是东祖房的小娘子。小娘子的母亲与我家娘子虽然是隔房堂姊妹,却比亲姊妹还要亲近,出嫁前便约定了要为将来的儿女结亲。”

    “娘子出嫁早两年,先后诞下二娘与三郎之后,东祖房的那位娘子才怀有身孕,第一胎是位郎君,比二娘小一岁。原是给这二人定了亲,可惜那位小郎君体弱,不足十岁便夭折了。”

    “后来娘子又生下十七郎君,郎君五岁时,东祖房的娘子再次怀胎诞下一女。先前那桩没能成的亲事,便落到了郎君与这位小娘子身上。当时便交换了信物,约定等郎君及冠之后亲自去下聘。”

    李傅母掐着指头:“算算年纪,今年郎君及冠,那位小娘子也刚好及笄。”

    “小娘子?”

    安盈若轻啊了一声,眼睫微动,将垂下的眼眸抬起,看向李傅母。

    李傅母见她走神,便问道:“小娘子想什么呢?”

    “没什么。”安盈若扯出一丝笑,转身向书案后走去。阿园已经替她将墨研好,她拿笔蘸了墨,低头在李傅母铺展开来的生宣上落笔,不再说话。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

    湿润的毫毛在生宣上流畅滑动,安盈若的眼睛盯着那墨迹的走向,渐渐使自己沉浸其中。

    ……

    颍州。

    宣武军连战连胜,不仅守住城池寸土未失,还在郑君燕的带领下徐徐缓进,在尽量保证不破坏春耕之土的前提下,把颍州与淮西之间的分界线向前推动了近百里,将对面的三城七乡纳入到颍州治下。

    秦宗鸣眼见宣武军迅速侵蚀淮西土地,立即联合淮南高并与忠武严红鹿两方节度,分析厉害,说服他们一起围攻宣武军。然而这两方人马尚未开动,宣武军的攻势却停了。

    郑君燕不再带兵继续进攻,而是已经开始召见城乡大小文官武将,着手将新打下来的土地并入颍州。

    宣武军一停,高并与严红鹿不再感觉到威胁,自然不会继续听从秦宗鸣的建议合攻郑君燕。于是到最后,只有秦宗鸣默默吃了这个暗亏,将三城七乡三千余户拱手让人。

    宣武军中有郑君燕坐镇,他恨得咬牙切齿,却不敢再来找麻烦。

    这日郑君燕刚见完一批当地官吏,李正带着长安的情报送到了被他们当做临时落脚处的县衙中。

    朝廷欲调换河中节度使王充戎、义武节度使王楚村和兖海节度使齐相客的职位,让王充戎调任义武,王楚村调任兖海,而将兖海的齐相客调去河中。

    情报自长安送过来的时候,诏令也已经分别发往河中、义武和兖海三地。

    “圣上这是想干什么?”郑立想不通,逃出去三年好不容易回到了长安,结果刚回去就开始折腾,这是嫌龙椅坐的太安稳了吗?

    人家好好地在各自的地盘待着,想要凭借几道诏令就调动三方节度使互换辖地,怕是把王充戎、王楚村和齐相客都当傻子了吧。

    郑君燕将手中的情报放到案上,未做言语。他后倚在圈椅上,漆黑如墨的眸子随意半睁着,看似闲散的姿态,却并未见半分闲散之气。

    一旁的军师林靖捋了捋花白的山羊须,同样笑而不语。

    “军师,您就别卖关子了。”郑立急的想伸手挠头,生生忍住了,“这三道诏令到底是什么意思?”

    “郑副将可曾去过河中不曾?”林靖反问道。

    郑立摇头:“不曾。”

    “难怪副将有所不知。”林靖看了主位上的郑君燕一眼,接着道,“河中的蒲州有安邑和解县两处盐池。”

    “盐池?”郑立愕然,“这三道诏令的目标是河中的盐池?”

    “朝廷缺钱了。”郑君燕终于开口,漆眸中涌上几分哂意。

    “元宁九年,长安被叛贼攻破的时候,各地便彻底停止向户部呈送纲运。”军师林靖接话道,“如今圣上从益州回到长安,新入朝的文臣武将的俸禄对于财政而言便是一大难题。而盐乃暴利之物,控制了河中的两处盐池,养活这些人便不成问题了。”

    “所以他们是想把那两处盐池据为己有?”郑立觉得这个想法真的异想天开,“王充戎能同意?”

    就算是一个垂髫小童,想让他把已经吃进嘴里的糖吐出来,他也不会同意。

    “且看三方节度使接到诏令后的反应吧。”林靖道。

    “将军何时回汴州?”他问郑君燕。

    “有军师在,这里不需要我。”郑君燕道,“明日便启程。”

    林靖自然知道,汴州府衙里多了一位小娘子,是以将军不再和从前一样觉得住在哪里都无所谓。尽半年来两次行军,都会在了结前线事务之后即刻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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