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冻疮
夜里风雪不停，郑君燕带着安盈若再次来到她白日里跟赵四一起停留过的道观。
郑君燕先将披风裹在安盈若身上，他先翻身下马，然后将人接下来。
“啊。”忽闻小女郎一声痛呼。
“怎么了？”
郑君燕尚未完全将人放到地上，闻言直接用力，再次提了起来。她的手架在她的腋窝里，安盈若觉得自己像只狸奴。
“脚……好像扭到了。”她实话实说道。来的路上就感觉到脚踝剧痛，只不过怕郑君燕担心，就一直忍着。
郑君燕抱她不比抱只狸奴费力，闻言将她轻轻一抛，换个姿势打横接住。安盈若还未来得及紧张，便已再次稳稳落在他的臂上。
衙卫已经将大门叫开了，前来开门的还是白日里那名道童。但是白日里过来的时候她低着头，如今身上又裹着郑君燕的披风，道童并未认出她。
一群人动静不小，不一会儿又赶来一名道士，称自己是这座道观的观主，亲自将郑君燕迎到了他自己平时起居的房舍。
事后又送来吃食、药油等物。
这间房里摆了炭盆，道士离开之前命道童将炭火添得足足的，不算大的房间很快被烘热。
暖意盈盈中，安盈若却感觉身上的伤痛更明显了，额头很快冒出汗来。这房内虽暖，却不至于热出汗来，所以郑君燕一看就知道她是疼的。
“阿茶再忍忍。”她将安盈若放到榻沿，蹲下身抬起她的左腿，轻轻除掉并不合脚的道士鞋，只原本纤细嫩白的脚腕此时红肿一片，脚丫无力地微微侧垂，脚趾脚面俱是通红。
“啊。”
郑君燕的手指刚覆上脚腕红肿之处，安盈若就忍不住低呼出声。
“是扭伤。”郑君燕抬头看向小女郎，见她咬着下唇忍痛，道，“别咬嘴巴。”
安盈若闻言将下唇松开。
“不是严重的伤，别怕。”他不再动作，而是温声哄道。
安盈若摇了摇头：“我不怕。”
郑君燕一手托着她的小腿，并不见继续动作，而是继续跟她聊起来：“发现你失踪之后，李傅母等人便跪到了我的院子里请罪。”
安盈若闻言啊地一声，忙道：“十七叔你别怪她们，不是她们的错。”
又问道：“你是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日寅时。”入城的时候天还黑着，他如以往一样并没有去打搅安盈若休息。
李傅母等人发现安盈若不见了，是因为她平日里卯时二刻定会准时起床，先在自己房内练半个时辰的字，而后用早膳，早膳过后再去前院书房。
“是衙卫出了叛徒，没怪她们。”郑君燕道。
安盈若闻言放下心来，道：“她们肯定吓坏了，也自责……啊！”
她说话的时候忽觉脚掌被握住，紧接着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小女郎的痛呼响彻整间屋子。
但是这阵疼很快便消失，并且连带着脚腕原本的疼也减轻了不少，她整个脚腕就轻松下来。
“动一动。”郑君燕仍旧托着她的小腿。
安盈若听话地动了动脚，果真不疼了。
她露出傻傻的笑：“十七叔，不疼了。”
郑君燕又取出药油，在掌中化开之后，覆盖在伤处之上。开始揉捏之前提醒她道：“会有些疼。”
“我知道，我能忍住。”安盈若信心满满的保证道。话刚说完就想起刚才那一声惨叫，耳朵不由热起来。
郑君燕见小女郎害羞了，也不再看她，而是低头专心替她将药油揉搓到伤处。
不多时，衙卫送来热水和新的衾褥，又端来两碗冒着热气的汤饼。
郑君燕将安盈若抱离床榻，衙卫上前将衾褥替换掉，他又将她放上去。而后用热水浸湿帕子，替她擦干净手脸。看清她鬓角处两指宽的口子时，一张脸瞬时被寒气笼罩。趁着小女郎尚未察觉，又尽快散去，恢复寻常神色。
他取来衙卫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小心地洒在伤口上：“别担心，待回到汴州请来医药博士，定然不会叫你留疤的。”
其实安盈若还没想到会不会留疤的问题，能捡回一条命已经很幸运，跟活着比起来，一条疤实在微不足道。
不过小女郎哪个不爱美，听郑君燕如此说，她自然高兴，软声道：“好。”
郑君燕处理伤口动作娴熟，很快便处理好，将汤饼端来要喂安盈若。
安盈若怕这碗汤饼喂下去另一碗就凉了，她白日里好歹塞了一张胡饼果腹，十七叔一路追过来怕是什么都没吃。
她举起自己的双手，还前后翻了两下：“十七叔，我的手没受伤，自己可以吃。”
说完伸手去接装汤饼的碗还有筷子：“你也吃，我们俩一起吃。”
郑君燕将碗筷给了她，却没有去吃。而是又倒了一盆热水，放到床边，将她的双脚放了进去。
安盈若一手端碗，一手执筷，呆呆地看着郑君燕将她的脚放进水盆里，而后要替她洗脚。她反应过来便要将腿往回缩。
“别动。”却被十七叔一把拽住。他手掌宽大，一只手便能轻松攥住她两只脚腕。
“十七叔我……我自己来就可以。”
“不想生冻疮就乖乖的。”郑君燕却没抬头，专心揉起她脚上鼓起来的小疙瘩，“生了冻疮之后又疼又痒，且一旦开了头，后面年年都要生。”
生冻疮这件事，不用他讲安盈若也知道。
上一世嫁去林家的第一年冬天，她便生了冻疮。从前在郑家的时候，冬日里屋子里都会摆炭盆，即便是数九寒天房中也暖烘烘的，她自然没有生冻疮的烦恼。
而到了林家之后，炭盆自然是没有的。不仅如此，因为那时还没建起新房子，老旧的房舍窗户和门都关不严，如果下雪正好赶上刮风的话，血花会顺着缝隙飘进屋子里。
且林家人爱惜柴火，冬日里除了一日两餐，基本不另外起灶，所以热水也是没有的。安盈若洗衣洗碗，都要用河里的冷水。
生了冻疮齐先几天只会发红发肿，再过一段时日伤口会裂开，严重的话两个手面都会肿起来，旧口子上面生新疙瘩，像两只红彤彤的癞蛤蟆。
第一年生了，第二年冬日刚至便起了势。后头两年，她便习惯了。
来到府衙之后处处被照顾的细致周到，她都忘了冬日里会生冻疮这件事。
“快吃，不然要坨了。”郑君燕就像头顶长了眼睛一样。
“哦……”安盈若乖乖将碗送到嘴边，把汤饼扒进嘴里。
待水的热度减退，变成温热的时候，郑君燕才将她一双红红的赤足从水中捞出，擦干了放进被衾下。而后净了手，才端起另一碗只剩温热的汤饼来吃。
安盈若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吃饭既没有声息又很快，总之一碗汤饼下肚将碗放回去的时候，她手里的这碗还剩下一层碗底。
她加快速度将剩下的吃掉，抬头便见一只手伸到了她面前。
安盈若将碗筷递了过去。
郑君燕唤人进来，将空了的碗筷和水盆等拿出去。侍卫们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袋栗子，连着一张铁条编成的网一并送了进来。
郑君燕将炭盆移至床榻近旁，将铁网放上，丢了十几颗栗子在上面。
见安盈若还坐着，便跨步来到床边，摆好枕头，按着她躺下：“观里没有你穿的衣裳，明日回家再让李傅母侍候你换洗。”
安盈若点点头，乖乖躺下将自己缩到了被子里。见郑君燕替她掖好被角之后便要转身，下意识将手抽出来拉住他的衣袖：“十七叔你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