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狼群
一个时辰仿佛眨眼之间就过去了，安盈若被赵四强行拖出去，再次抛上马背，闯入呼啸的风雪中。
雪越下越大，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赵四又是挑着偏僻的小道向前，所以马儿前行的速度并不快。
但安盈若头朝下趴在马背上，很快被颠得头晕目眩，吃进去没多久的胡饼跟水全部吐了出来。
秽物落到了赵四的靴子上，也不见他在意，驾着马继续赶路。
不知来到了哪里，忽然传来一声狼嚎。
赵四立即勒马，在昏厥边缘的安盈若也清醒了一些。
狼！
她前世见过狼，当时也是冬天，一匹和狼群走散的孤狼闯进了林家村，被村中两家猎户猎杀分食了。没想到几天后的一个大雪夜，村子里忽然出现此起彼伏的狼叫——一群狼进了村。
它们像是有人引路一样首先闯入那两家分食了狼肉的猎户家里，等村里人举着火把将狼群赶跑之后再过去查探，发现两家加起来十来口人已经全部葬身狼口。
安盈若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听说他们有的脖子被咬断了，有的腹部被咬穿了，肠子从血洞里流出来淌了一地。
安盈若第一个念头就是：马能跑过狼吗？
赵四显然也意识到了危险，勒停马匹之后连忙转头，原路返回想要跑出这片林地。
可是马儿刚开始往回跑，后头就传来了更加明显的狼嚎，而且还不止一头——有狼群追了上来！
安盈若只在心中哀呼，还没等到死在敌人刀下，她就要葬身狼口了吗？
后面的狼嚎声越来越近，安盈若明显感受到赵四急了。
他骂了句脏话，随即安盈若的后领被拎起，她整个身体随着这股力道后仰——赵四将她抛下了马。
在家人性命和荣华富贵中他选择了后者，而在自己保命和荣华富贵中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在疾驰的马上被甩下来，安盈若落地之后打了几个滚才停下。即便落到了松软的草丛上，但这一下，让她觉得全身骨头都碎了，努力半天也没能爬起来。
她只能躺在原地，等着狼群过来，变成它们的果腹之物。
“吼！”
狼群迅速奔过来，安盈若看到了一排散发着蓝绿色光芒的眼睛。在这漆黑的夜里，像是地府来锁魂的幽灵。
安盈若和其中一只有瞬息的对视，然后便见它凌空跃起，朝自己俯冲过来。
与此同时，一支粗箭急速穿过浓到化不开的夜色，撞进这匹狼的眼睛，阻挡了它俯冲的动作，并且带着它向后退去。
随即有地动山摇般的马蹄声震碎黑夜，死里逃生的安盈若呆愣愣地转头，见熊熊火光中，一匹棕红骏马飞驰而至。从马上伸出一只大手，安盈若尚未看清那马上坐的是何人，便鬼使神差般地将自己的手递了出去。
一大一小两只手掌相握，安盈若自雪地飞起，顺着那只大手的力道，稳稳落座在马背上。
带着温热气息的大氅将她包围住，瞬间将雪虐风饕、侵肌冻骨的凄寒隔绝在外。这氅中的温暖虽不强势，却如潺潺溪流浸入干涸龟裂的河道，流入安盈若麻木无觉的四肢百骸，瞬间将她飞散的魂魄重聚起来。拼到一处，五识归来。
“十七叔！”安盈若抱住了那条揽在她身前的手臂。
“抱紧我。”郑君燕却将手臂抽出，扶着小女郎的肩膀向后转。
安盈若将身体向后扭转，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腰身，将脸贴在他的胸膛，整个人没入宽大的狐裘披风中。
郑君燕带领身后的衙卫弯弓射箭，又用火把驱赶。狼群半数折损于此，半数仓皇逃亡。
整个场战斗结束的很快，安盈若缩在这一方温暖安全的天地，自方才那一声十七叔之后，未再发一言。
郑君燕将弓丢给身后侍卫，才低下头，检查怀中小女郎的情况：“阿茶？”
一声阿茶，像是扭开了阀门。只闻怀中小女郎忽然发声：“十七叔……”却是伤心的哭泣。
安盈若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面对赵四和狼群时不曾出现的委屈和恐惧，却在此时訇然如天崩地裂，排山倒海般涌了过来。
她抱着郑君燕，从小声啜泣到放声大哭，似要将这一路上的伤痛和委屈全部哭出来：“十七叔，我舍不得你，我还不想死……呜呜呜……我不要离开你……呜呜呜……”
这哭声像是无形的绳索，将郑君燕全身上下每一寸骨骼与肌肉尽数捆绑住，让他想要动弹而不得。他保持着一手牵马，一手虚虚圈着小女郎的姿势，僵硬许久。
待安盈若哭声渐落，他才慢慢挣脱束缚，能够发声与动作：“阿茶，是我的错……”
安盈若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并不是那种哭起来便没完没了的女郎。她正在设法止住哭声，忽然听到郑君燕的话，便仰头看向他。
因缩在他怀里，仰起头便只看到瘦削刚毅的下颌，如刀刻挫削而成。
“是我没能护好你，让你再次身陷险境，是我的错。”郑君燕低头与小女郎对视，目光中盛满歉意与自责，“幸好……幸好你无事。”
“十七叔，你别自责。”小女郎声线柔软，带着哭过之后的喑哑，“是你又一次救了我。”
“方才，我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如今又见到了，真好。”
她面上血污与泪痕交织，此刻却又扬出一个真诚的笑容，送给他。
郑君燕无言，片刻后重新抖动缰绳，轻夹马腹，揽着安盈若调转马头。
马匹并未疾奔，而是慢慢地向前走着。安盈若正疑惑，便见前方不远处守着两名举火把的衙卫，而他们身旁的地上，有个人表情痛苦地趴在已经被血污染的雪窝中，正是赵四。
“将军，叛徒如何处置？”此次跟随郑君燕出来的皆是衙卫，一日入府衙，终身是衙卫，他们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背叛。
“折断四肢，绑到马后一路拖回去。”安盈若背靠着郑君燕的胸膛，他说话的时候会有微微的震动传到她的背脊，她因这份震动而感到安心。
但是话的内容，却让趴在地上的赵四立时惊恐地喊出来。
“求将军饶命！属下只是一时糊涂，求将军饶命，饶命……啊！啊！”
郑君燕说完便带着安盈若前行，一切画面都被宽阔的胸膛挡在后面，安盈若只听到他撕心裂肺的求饶声还没落下，又传来两声不似人腔的惨叫。
赵四的腿方才已经被郑君燕用玄铁枪敲断，此时衙卫又费了他两条胳膊，而后像绑木偶一样用绳子拴住腋下，绳子另一端由一名衙卫绑在自己腰上。
马蹄声再次响起，向着来时的路返回。